楚璿莞爾,淺瞳中柔波蕩漾,滿含深眷情思。


    蕭逸與她對視了片刻,想起什麽,衝秦鶯鶯道:「五天後就是立後大典,大典之前你先什麽都不要做,等順當完成立後,你再去聯絡裴鼎英。」


    秦鶯鶯明白他的意思,想讓楚璿安安穩穩坐上鳳位,不想再生波瀾,他應下,朝楚璿端袖微揖,笑說:「恭喜了。」


    楚璿容顏貞靜,舉止嫻雅,衝他輕頷首,算是回應了。


    她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也看不出乍登高位的喜悅,隻是依偎在蕭逸身側,唇角邊噙著溫和而滿足的淺淡笑意,望向蕭逸的眼睛裏蘊著瑩亮的光,狡黠靈動又帶著癡意,是一幅完整的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畫作。那帶著融融暖意的幸福被極細膩地揉開滲進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再從肺腑自然地透出來。


    秦鶯鶯恍然發覺,第一次見她時她好像還不是這個樣子,如今舉手投足間是真正的從容、平和,倒真有母儀天下的樣子了。


    他突然很羨慕蕭逸,他總是這麽有力量,這麽厲害,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建宏圖大業,了恩怨情仇,與心中摯愛執手相伴於至尊之巔,世間男子所能做的最美的夢,也不過如此了。


    十月初三,天晴,宜婚嫁。


    楚璿卯時便梳妝完畢,戴鳳冠,穿褘衣,在十二誥命貴婦的陪同下前去祈康殿向太後問安,聽其教誨,而後自正德門南出,踩著簇新的紅錦毯往乾陽殿而去。


    殿前太樂署樂官奏‘清平’吉樂,禮部派出侍郎江淮站在殿前雲階下宣旨。


    「宗嗣在繼,廟饗乃調。朕惟乾坤德合,念教化所興,昭陽虛懸,非固國本之策,今仰承皇太後慈諭,而立中宮。貴妃楚氏,秀毓名門,早充內廷,譽重椒闈,常得侍君,弗怠朝夕,朕甚屬意之。今冊為中宮皇後,立母儀之德容,昭天下之萬民。」


    江淮的聲音明晰朗越,順著風傳遍了殿前的每一個角落,楚璿便在這抑揚頓挫的宣旨聲中,一步步走向站在雲階之上的蕭逸。


    禮官早先教過她禮儀,上了雲階,還得對皇帝陛下行跪拜之禮,她依著步驟,正撩起前裾躬身要拜,還未跪倒,便覺手心一暖,蕭逸撥斂開自己繁複刺繡的闊袖,搶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把將跪未跪的她拉了起來。


    他今日亦是盛裝,十二旒垂珠冕冠,刺繡山河平章 飛龍在躍的玄衣纁裳,闊袖曳地,袍裾垂拖在身後,隻覺渾身纏滿了綾羅,綴滿了珠絡,連走路都隻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不能有起伏大的動作。


    這一點他們兩個倒是同病相憐。


    楚璿頭上那赤金鳳冠沉得跟鼎一樣,快要把她脖子壓彎了,勉強抗住了,由蕭逸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儀門前,接受百官跪拜朝賀。


    聽著那如怒浪滔滔般湧來的「參見皇後娘娘」,手被蕭逸緊緊攥著,看著雲階下浮延至宮門的跪拜人影,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小時候的事,很小很小,本來早忘了,誰知這個時候竟突然想了起來。


    那時她大概十一二歲了,外公做壽,內院裏的貴女們都在廂房裏說笑,她隻覺寡味得很,獨自出了來,往後花園去。


    蕭逸抱怨了許多次,說她長大後性子就變冷了,一點不像小時候,雖然脾氣也不好,但好歹有些溫度,長大後就直接成了塊冰,握在手裏都涼心。


    但其實一個人的性子怎麽可能突然變得那麽徹底呢,無外乎是在他沒有看見的時候,一點點變的。


    長到十一二歲,有了自尊與羞恥心,不願在一眾貴女貴婦的嬌聲笑語裏做一個被打趣的對象,便要想方設法躲開她們。


    她在蓬草裏躲蔭涼,正愜意,忽聽草堆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循著聲音一看,見一隻小孩手臂粗的花蟒蛇正吐著蛇信子朝她彎彎斜斜地移過來。


    她嚇了一跳,想跑,可腿軟的不行,邁步子時直打顫,且那蛇遊移的速度甚快,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小,她便隻有大聲呼救。


    那時下人們都在前廳伺候,後院靜悄悄的鮮有人跡,自然無人搭理她。眼見蛇離她越來越近,那蛇信子幾乎要舔到了她的裙裾上,她驚恐地閉上了眼。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她試探著睜開眼,見那蛇已被人捏住了七寸,懸在半空,徒勞地曳著尾巴。


    蕭逸一手捏蛇,一手把她拉起來,關切地問道:「你跑這兒來幹什麽?朕跟你說,這蛇有毒,被它咬住可了不得。」


    那時蕭逸已是十五六歲的翩翩少年郎,眉目俊秀如畫,風采絕世,且身形挺拔,比楚璿高出一大截。


    她望著他,不知怎的,想起方才大家聚堆而笑獨冷她在一旁的場景,本已不在意了,如今卻生出些委屈來,也未及細想,就上前抱住他的腰,道:「小舅舅,你把我帶你家裏去吧,我想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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