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這裏是電話錄音,請在『嗶』一聲之後留言。」


    「魏彥平——」


    緩慢沙啞又低沉的聲音由電話答錄機中傳出,回蕩在深幽的黑夜中,顯得特別駭人。


    「你母親在我這裏,我替你安排了一場母子相會,我相信將會非常的感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


    孟晴羽一手掩著嘴,打了個嗬欠走出來房間後,看見魏彥平已經在她的房子裏了,而且準備好早餐。隻見他坐在客廳冷藍色的沙發椅上,盯著三十二寸的電視機,一察覺她走過來了,便笑容可掬。


    「早安,睡得好嗎?早餐在桌上。」魏彥平明亮的問候。


    原本還因昨天的事心存疙瘩的孟晴羽,見到他仿若沒事般的快樂臉孔,頓時深擰的眉頭紓展開來。昨夜心頭的隔閡已然消失無蹤——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太好了,太好了!


    她本以為她的告白會令他不再靠近她,遠離她呢?


    其實她已經覺悟到,能夠守在他身邊,就已經是一種幸福了。她實在不該再妄想奢求的——


    是的!隻要這樣就好了。


    「早安!你在看新聞嗎?」


    無趣味的廢話!但由她口裏講出來卻是千辛萬苦後才有的自然。


    「嗯!新聞報導說有寒流要來。」魏彥平轉過頭去麵對電視,低聲地重述新聞內容。


    「啊?寒流?那天氣將會變冷羅!」


    孟晴羽端坐在椅子上,吃著魏彥平親手做的早餐。「唉!在這種冷天氣,若是來一客熱騰騰的火鍋的話……」


    「一定很痛快!」二人忽然麵對麵,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後,相視而笑。


    魏彥平關掉電視,站起身來,雙手插入口袋中,反身俊朗地笑望住她。「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走,我們上街走買火鍋料吧!」


    什麽!?五分鍾後,被他拖出公寓大門,塞進一部黑色轎車中的孟晴羽,仍是訝異,無法回神。


    「你還愣想些什麽?」魏彥平推一下到了超市後仍處於失神狀態的孟晴羽,爽朗如常的臉上,盡是捉弄的笑意。


    「快去找你要吃的火鍋料呀!」接著他自己就有模有樣的找要「下鍋」的材料了,「嗯,要肉丸和魚丸,還有蝦餃和魚餃……」


    孟晴羽突然明亮的大笑,昨天的烏雲似乎飄走,離她愈來愈遠了。


    她隨即加入搜尋火鍋料的行動中,「還要有冬粉、羊肉呀!我去拿!」


    「喔?」魏彥平微笑地目送她離去的活潑背影,她又恢複原來那副有活力、有鬥誌的樣子了。這樣……他是不是能放心了呢?


    就在他欲轉身去拿取其他東西時,猝不及防有人撞了他一下,就又往前走去。


    「奇怪——」魏彥平喃喃自語地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地方,一邊轉身,「怎麽會放著那麽大的路不走,偏偏撞人?」


    驀地,地上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吸引住他的目光,他彎下身去,仔細一瞧——


    驚愕住了!


    那是他高中時代繪畫比賽所得的獎金買來送給他媽媽的記念品——一條純銀的珍珠項鏈。因為項鏈花樣是他自己設計給珠寶店老板,請他們特別訂作的。所以,他不可能認錯的!


    就在他餘愕未止之際,有人瞬間從他身後用蘸了麻醉劑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他一下子防避不及,隻能握緊手中的項鏈,任由沉重的身體落地。


    晴羽……我不能保護你了……


    被扛上肩頭的魏彥平在意識殘存之際暗暗想著——


    你自己絕對……要堅強起來……


    孟晴羽雙手抓著一堆火鍋料,興奮地由走道另一頭奔來,「魏彥平,你看,我找到了——」


    人呢?她停下腳步,四處張望著,期待那個熟悉又令人心安的修長身影出現。久久,她驚疑不定地搜索著每一條走道,深恐遺漏掉任何一個角落。


    「魏彥平!?」她急了,淚水也隨之滑落,渴盼見到他那讓人倚靠的身影和謙虛溫柔又有禮的笑容。


    為什麽走了?我還是不行嗎?


    不能成為你的……


    「快點!藥呢?」


    陸續有清晰的聲音傳入耳中了。


    「老大下了命令,要在這家夥清醒之前,把藥注射到他身體裏。」


    「小林,你是醫生耶!哪有醫生問助手藥在哪裏的?」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醫生要助手是幹啥的?」


    沒營養的對話。不過倒是好機會就是了……


    魏彥平由旁邊的手術台上抓起了一把手術刀,靜待那二個人靠近。半頃,他冷不防地一躍而起,雙手扶住床板,雙腳踢倒了立在床尾的助手。小林見狀,立刻高舉手上的針筒要刺向他,而魏彥平飛快地抓住他的手腕,用手術刀抵住他的咽喉,笑得好不快樂地道:「好久不見了!」


    「你——」小林手痛得鬆開了針筒,看著魏彥平銳利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麻藥——對你沒效嗎?」


    「大概是你們藥量下輕了點,我的體質很怪——」他還是無所謂的笑容,但腳和手卻不聽話的泄露秘密了,因為殘留的麻醉劑的藥效,所以軟了一下。


    小林就趁他腳軟的那一瞬間,使勁推開他,奔到走道上,縱聲高喊:「快來人,快來人呀!『幽靈』要逃了!」


    魏彥平低吹了一聲口哨,手往旁邊一探,正好抓起了那隻針筒,他把它湊近眼前一看,突然笑了,「還是用同樣的老招數。」


    魏彥平的手一抓,把手術刀全數拿走,作為抵擋用的武器。


    「真不愧是『幽靈』呀!」


    驀地,有個聲音傳了進來,岔入這場混亂之中,魏彥平一撇頭過去,一下子心驚的分了神,被對方擊中下巴,立即飛了出去。


    「把他銬起來!繩子是綁不住他的。」西園寺靜和陰險的狠狠瞪住魏彥平。


    魏彥平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笑意,從容的看著他們把自己的雙手高銬於頭頂的鐵杆上,望著走向自己,手上還拿著鞭子的西園寺靜和。


    「好久不見了,『幽靈』——」西園寺靜和笑得十分虛情假意地走近他。「這次我們的『捕鬼器』,總算有榮幸容納你啦!」


    「這麽想我,知會一聲我就會來看你,不需要這麽大費周章,勞師動眾的。他們也很辛苦哪!」


    沒想到魏彥平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笑臉,像是在和老朋友閑話家常似的。


    這家夥!西園寺靜和發現他平靜得詭譎,連一絲顫栗的跡象也沒有,唇角不免勾起一抹譏嘲。


    「你這張臉還是英俊得教人厭惡,你該不會以為這回還會有人來救你吧!就像十年前一樣——」


    西園寺笑得邪惡地湊近他,扳起他那完美弧度的下巴,「不過,我十年前沒完成的事,並不代表我十年後不會了結它。所以,為了慶祝我們十年後的相遇,我特地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酬謝你。敢搶走了我的晴羽與我為敵,終於還是又落入我手中——」


    「你的晴羽?」魏彥平揚了揚眉,好笑地重複了一遍。爾後,一針見血毫不留情的笑問:「你愛她嗎?」


    「你——」


    「不!那不是愛,隻是占有欲,不是嗎?『我的』晴羽,也不過是把她視為所有物罷了。所有物並沒什麽了不起,小狗小貓,甚至衣服鞋子,都是所有物。如果你對晴羽不是『愛』,那她和那些東西並沒什麽不一樣的,你自己也明白,不是嗎?」


    「是嗎?這麽偉大深奧的大道理。來吧,證明給我看!」西園寺靜和咬著牙,吩咐道:「去把人帶進來!」


    他退到一旁接續說道:「什麽愛呀、情的,如此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但,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人總是隨著自己的欲望在做事,不是嗎?既然你這麽清高,或許你可以取代這個實驗的主角——」


    魏彥平在見到那個被帶進來的人後,笑意頓時僵住,血管中的血液似乎也凝結成固,呼吸立時哽住了。隻能呆愣看著對方,無法言語——


    十年……十年沒見了!


    「怎麽?不認識嗎?」西園寺靜和雙臂交抱,冷言嘲諷地問。


    「我不認識他!」沒想到對方先開口了,決絕的撇過頭去,堅決強硬地道:「我不認識過個人!你們快放我回去!」


    「是嗎?不認識?」西園寺靜和站起來,脅迫地笑著走向她,「連自己親生兒子也不認得了?才分別十年而已——」


    她驀地歇斯底裏地大吼:「我兒子死了。他在十年前就死了!都是你!都是你這個殺人凶手!是你殺死了彥平!」


    「媽——」魏彥平無聲地喚著。


    還是知道是他吧!


    她蒼老了許多。但他確定那是他摯愛的母親,一如他由她的眼底,看見了她見到自己的欣喜驚訝光芒。


    沒想到他沒死?這活著的十年卻不曾回過家……


    因為……他害怕會發生現的這種情形。


    他不想連累毫無反抗能力的家人。


    「是嗎?你不認識他?」


    西園寺靜和猙獰笑著舉起手上的左輪手槍,對準魏彥平的左肩窩。「那麽,就算我廢了他的左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羅?」


    「你——」她狂亂地狠瞪著西園寺靜和,「是呀!」


    她不著痕跡地瞥視魏彥平,心中仍處於乍知兒子尚活著的事實,翻騰不已情緒


    ……


    西園寺一說完,就將子彈上膛——


    「住——」


    話還來不及喊完,就有一個人走進來附在西園寺靜和的耳邊嘀咕一陣。


    「還是來了嗎?」西園寺靜和的眉毛微揚,冷漠又不屑地道。


    他接續下令:「把這女人帶下去!其他人全隨我去大廳迎接『小姐』回來。」


    小姐!?魏彥平心底怵然一驚,低罵:「那個有勇無謀的白癡!」


    不過繩子綁不住他,手銬就銬得了嗎?


    魏彥平用力一蹬,躍上鐵杆子上,用自己的重量壓彎它,再利用折凹處,用力一踹——


    少天真了!他可是「幽靈」呐!


    外麵的守衛聽見裏麵的巨大響聲,紛紛開門進來查看。首先進來那個守衛被折斷的鐵棒擊昏了,另一個則還來不及逃去通報,就被手銬鏈子勒住脖子。


    「說!剛剛那位女士被關在哪裏!?還有孟湘君呢?」


    「我……我不知道……」


    「說!」


    魏彥平更加用力地扼住他的咽喉,使得他快因窒息而亡,不得不妥協。


    「在……在別館的……閣樓裏。」


    「哪裏的別館!?」


    「這裏……唔!」話語未結束,就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搞了半天,這裏就是別館,還繞了一大個圈子。」


    魏彥平咕嚷著摸索兩名守衛身上有沒有手銬的鑰匙,摸了半天遍尋不著。他冷笑了一聲,拿起他們的槍,速速離去找「閣樓」。


    他不會再被打倒了,這次絕不會!


    這件任務拖得夠久了,是該劃上句點的時候了。


    「好久不見了,晴羽!」西園寺靜和淡笑著點上香煙,叼在嘴邊。「沒想到你會知道我在這裏。」


    「少廢話!魏彥平呢?」孟晴羽連應酬話也沒有,劈頭就道出自己的來意。


    她想了好久,魏彥平不會憑空不見的,因為他有責任感,絕不會不告而別。所以,雖然他這點要命的特性使得他不能接受她,卻讓她明白他某些行為模式。


    這次,該換她來保護他吧!她已經欠他夠多……夠多了……


    「沒想到你不是來找我要回疼你如命的爺爺——」靜和陰寒的目光綻放出殺意,「什麽時候起你也變成一位下流、汙穢、無恥的女人了?」


    「我愛他。」孟晴羽異常冷靜地看著靜和。勇敢無懼的眸中,釋出強烈的決心,這股光芒逼得西園寺靜和感到無比厭惡。「我愛魏——彥——平。」


    濃烈的愛意由她身上散出來,嶽虹不禁有些錯愕!沒想到昔日那個怯懦膽小的女孩,竟然——


    女人會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而堅強,而且,決絕無情,不擇手段——


    幾乎是同時的,嶽虹和西園寺靜和都想起這句話。他們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嶽虹看見有抹嫉妒、不甘心的火焰躍動在他的眼底。


    結果,他還是——


    「哼!又來一個『談情說愛』的高手。」西園寺靜和譏嘲地睥睨孟晴羽。「如果我不把他還給你,讓你得不到他,你——又能如何?」


    孟晴羽一點也沒有被他的氣焰嚇到,仍是麵無表情地一派平靜,「就算是如此,我的心也已經不屬於你了。」


    這句話惹惱了他。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大力抓起她的手,惡狠狠地逼視她無畏的雙眸。


    「你沒忘了,你是我西園寺靜和的妻子吧!」


    「已經不是了。從你決意要毀了孟家開始,你就已經親手毀了一切我對你的信任及愛慕了。」


    孟晴羽更加冷漠地指出:「更何況,你我都很明白,你那隻是理所當然的占有欲,並不是愛情,不是嗎?再說,你並不愛我,又何苦欺騙、勉強自己?若我們真的結婚,那也隻是永無止盡的痛苦——」


    啪!


    西園寺靜和火大的甩了孟晴羽一巴掌。他從沒想過,這些他自己也知道的事由她口中說出,竟會刺得他如此的痛,如此的令他難以忍受。


    而且,從未對女人產生過憐惜心情的他,竟然會因為自己出手過重,打得她左臉頰紅腫起來,嘴角沁著血絲而感到不舍,喉頭緊縮,「晴——」


    勉強站立起來的孟晴羽卻快速反手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呆愣住,一時無法反應,更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這樣……我們扯平了。」孟晴羽抬手拭去唇角的血漬,冷淡地瞪視著他,「由那一巴掌起,我們的婚約正式解除。現在,快說!魏彥平在哪裏!?」


    「哈哈哈……哈哈……」


    靜和霍然大笑,笑得當場所有人全驚愕不已,目光如豆地看著他。


    那笑聲,竟比「歌劇魅影」中的艾瑞克(歌劇怪人)的聲音更加淒愴可怕,恐怕他對孟晴羽還是有情吧!隻是他刻意忽略、淡化,因為——


    「你以為我會這麽好心的成全你們嗎?」


    良久,西園寺靜和恢複了一貫陰冷邪美的氣勢,令人不安,毛骨悚然地笑道:「要我放了他,可以!隻是——」


    他優雅且帶脅迫性地走向孟晴羽,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卻被她嫌惡地甩開了,他仍不為所動的再度箝住她的下巴。


    「你要成為我的女人!」他森冷的決定。


    「你——」


    「我突然發現,你發狠的模樣比乖巧柔順的你有趣多了,就這樣放棄你未免太可惜。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讓他死喲!你信不信?」西園寺靜和狡獪地笑著,得意浮上他俊美森冷的臉上,有著一股頹廢的魅力。


    「我信——」孟晴羽笑了,頭一轉,躲掉他的箝製,慧黠地看著他。「我信你殺不了他!」


    「你——」西園寺靜和怒火高熾,抓狂地下令:「抓住她!」


    「是!」手下們接令,紛紛湧上。


    嶽虹看見西園寺靜和幾近崩潰的歇斯底裏,不禁有些擔心地伸手想扶住他。「靜和——」


    「別碰我!」西園寺靜和伸手揮開她。


    就在此時,有槍聲響起,有人的槍射中了孟晴羽的左肩,使她踉蹌地倒退了幾步,向後倒下。


    一陣刺痛的麻辣感襲上她的全身,她無法站起來,隻能任由暈眩的無力感把她的意識帶走……


    她會死嗎?她希望能看見他安全無事,毫發無傷的離去——


    「魏彥平——」孟晴羽輕聲呼喚著魏彥平的名字,漸漸地墜入了黑暗之中。


    「喔!太好了,你醒了。」


    遙遠的聲音——好溫柔又慈藹——會是誰呢?


    孟晴羽好不容易拉回自己遊走的意識,集中焦距,才看清楚站在自己眼前,一臉擔憂地看著她的婦人。


    「是你……救了……我嗎?」孟晴羽氣若遊絲地詢問著,左肩痛得厲害,使她不得不蹙緊眉頭。


    「我沒有能力救你,而是我們兩個被囚禁在一起。你別多說話,你受的傷不輕哪!」婦人安撫的說著,一邊探上她的額頭。


    「囚禁?這麽說,這裏是孟家的別館?不——彥平——」她猛地坐了起來,掙紮地想下床,「靜和會殺了他的。我得去找他——」


    「等等!」婦人倏地拉住了孟晴羽,睜大期盼的雙眼,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你……你剛說誰?」


    「靜和呀!」孟晴羽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這位婦人驚慌失措的臉,突然發現她的臉有些……似曾相識,她不禁迷惑了。


    「不!不是這個名字!之前的——」


    「彥平?」孟晴羽大惑不解地重複了一次之後,霍然頓悟地問:「您——您是——」


    婦人低垂了眼眸好一會,幽幽地說,「我是魏彥平的母親。」


    「啊!?」孟晴羽愣住了!原來魏彥平還有家人!?


    廢話!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她敲了自己的腦袋一記。


    「你——是彥平的女朋友?」


    孟晴羽遇上魏母探視疑問的目光,臉立刻熱得比富士蘋果還嫣紅,雙手努力飛舞著。她猜,如果用她的臉來燒開水,一定很快就煮沸了。


    「不……不是啦!我不過是單相思!」她垂下頭,說到這點,真是她永遠的痛!沮喪、泄氣堆積在臉上,一覽無遺。


    可是魏母卻在一旁微笑點頭,目光在孟晴羽身上來回地梭巡,一點也不在意她所說的話。


    「嗯……不錯!生得好,氣質也優雅。看樣子似乎也是個學藝術的,和彥平很相配。」


    「咦?」孟晴羽不解地看著魏母,她剛說什麽?魏彥平和她很相配?不可能的!


    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叫了一聲:「魏彥平——他也曾學畫畫!?」


    「他什麽都沒說嗎?」


    魏母看孟晴羽大力搖頭,雙眸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已然明白了這娃兒的心思。不用說什麽,光由她剛剛絲毫不顧自己的傷,就急著要下床找彥平的舉動,這就足夠讓她對她說出彥平的一切了。她相信,彥平不會怪她的——


    「彥平這孩子……打小身體就不好,常進出醫院,為了彌補他無法像正常的孩子一般的生活,我們讓他去學畫畫——」


    難怪!他圖畫得那麽好!


    「他的書讀得很平凡,畫畫卻有驚人的天分,畫得異常的棒。每回參加比賽,總是會得獎,至今家中還有很多他所得的獎杯獎牌。他的老師們都很讚賞他,認為他是不可多得的繪畫人材,若繼續發展下去,一定會不可限量。」


    「可是,他卻——」魏母支吾半晌。


    孟晴羽想起了他背上及左胸的褐斑。


    「他得了血癌!」魏母悲慟地捂住臉,往事不堪回首低泣著。


    「一個日本醫生說他是癌症末期,已經沒救了。頓時全家像是愁雲慘霧籠罩一般。可是彥平卻很平靜的接受這一切,接受物理治療,打針、吃藥,他從來沒在我們麵前抱怨過。我知道他是為了不讓我們擔心難過;可是,看在我們的眼裏,卻是非常的痛苦。」


    彥平!孟晴羽也不可遏抑地流下了眼淚。原來外表開朗隨和、冷靜睿智的他,竟然有著這麽可憐的過去——


    她為他的際遇心疼。難道他不能接受她,是因為害怕他自己隨時會死去嗎?


    「那他後來怎麽樣了?」


    「當他知道自己沒有多久的日子可活時,他便常嚷著要替我畫像。雖然他熱愛畫花、草、樹,大自然的一切,但他說辛苦我了,他老是在替我添麻煩。所以他要畫我,要把我畫進他的腦海裏。我當時真恨上帝,為什麽要把這麽善良,孝順又貼心,有才華的孩子帶走?」魏母說著,卻已淚流滿麵。


    「帶走!?你是說——」


    「他死了!」


    他死了!?


    孟晴羽震驚地抓著魏母反問:「……你說他『死』了!?」


    「是的!我們替他辦了喪禮,連他的同學也來參加了。」魏母說到此,突然淡淡地笑了,笑容中有著一絲欣慰及安心。「可是,我一直相信他還活著——」


    「咦?」孟晴羽不明所以地望著魏母,心底同時湧起疑惑。


    魏彥平「死」了!?那現在這個魏彥平是誰?


    因為我是「幽靈」——


    是的!他是那樣說自己的。難道他真的是「鬼」嗎?


    「你已經醒了?」西園寺靜和冷淡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很好!看來沒什麽危險,我可以少一條殺人罪了。」


    一個日本醫生說他已是癌症末期——


    看著靜和手上拿的醫藥箱,孟晴羽突然想起了小林醫師——她爺爺的主治醫師。


    你爺爺的病根本就是西園寺一手造成的,他找來共謀的小林醫生,欺騙你們說他有氣喘,然後開了一些孱有破壞身體組織的藥劑給他吃——


    倏地,她想起了魏彥平在水牢中所說的話。終於,她把所有的事串連在一起。


    她並沒有抗拒靜和為她的傷口換藥,隻是淡漠幽遠地說:「為什麽?」


    西園寺靜和清楚的聽見她飄忽的問話,停下手邊包紮的動作,擰眉望著她。「你說什麽?」


    「我們和你有仇嗎?」她渺遠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得不像真實的。「為什麽你要傷害爺爺、彥平?」


    她眸光直勾勾地鎖住靜和綠色的瞳眸。


    西園寺靜和低下頭,把包紮工作完成。半晌,他抬起頭來,神情冷峻憎恨地道:「因為,孟湘君是殺——人——凶——手!」


    「什——」


    孟晴羽還沒來得及消化完這句話,他又丟下另一顆炸彈——


    「我並不是西園寺靜和。」


    孟晴羽不明就裏的看著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今天究竟是什麽好日子?首先是「魏彥平已死了」;然後「爺爺是殺人凶手」;現在靜和又說:「我不是西園寺靜和」。她甚至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掉進一個異次元時空,和一群和自己身邊相似的人,卻又並非真是自己身邊的人在一起生活著!?


    「你當然不知道,十八年前你爺爺開車撞死人的事。」


    「爺爺他……開車撞死人?」孟晴羽無法置信地看著靜和冷酷決絕的臉,不能確定自己耳中所聽到的。


    「對!你心目中完美的爺爺開車撞死了我的父母。」西園寺靜和驀地發狂似的嘶喊著,「那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坐在一部小轎車裏。車禍發生時,我母親為了救我,她和我父親都死了。那種家人就死在自己眼前的痛苦,你這種處在衣食無缺的大宅邸裏的大小姐怎麽會了解?你爺爺撞死了人,竟然孬種的開車逃逸。如果沒有其他人發現我還活著,緊急送我去醫院,恐怕我也活不了!」


    他憎惡至極地說:「我在醫院接受治療期間,聽見有一名叫西園寺的男孩長得和我很像,身材也差不多,我好奇地跑去偷看他,才知道那天你那個該死的爺爺之所以會超速撞死人逃逸,僅是因為那個男孩的一個小小的感冒,還寶貝得要他住院。這麽奢侈的紈誇子弟,死了也無所謂!所以我親手勒死了他,和他交換身分,讓醫院認為『我』重傷不治,死亡了。」


    這人——打小就有犯罪危險基因!?


    「原本一切都該很完美的,哪裏知道有個程咬金突然冒出來,成了目擊者——」


    「是彥平!?」孟晴羽不可思議的低呼。他們認識這麽久了!?


    「他不小心闖入我的作案現場,雖然他聰明得什麽話也沒說,但還是個很礙眼的肉中刺。所以,十年前他因生病住院時,我就要小林醫師把他『做掉』。」


    「什——」


    「他根本沒有癌症!?」


    二個女人同時出聲,神情冷冽,恨不得劈死他的樣子。


    「不!他有,隻不過是癌症初期,是可以醫治的。」


    「可是,你卻讓他『好不了』!?」


    孟晴羽深惡痛絕地大吼:「你太下流了,你根本不是人!」


    「我不是人!?」西園寺靜和冷笑地點起煙,仿若把她的話當成恭維似的不在意。


    「不,不是人的該是孟湘君!是他奪走了我所愛的親人,害我孤獨、痛苦地活下來。這一切該怪誰!?既然他奪走了我所愛的人,我就折磨他所愛的人——」


    他殘忍地瞪視著她,陰狠地冷笑,「最好的報複,有時不見得一定非得報複在他本人身上不可,是不是呀?晴羽!」


    「你——你太偏激了!」孟晴羽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若你願意,還是有很多人會愛你的呀!」


    「哼!若是今天是我殺了你爺爺——你唯一的依靠呢?」靜和冷哼一聲,睨了她蒼白的臉一眼,又淡漠地說:「因為你不是受害的人,所以才會以置身事外的態度說一些有的沒有的屁話。但是,有些人是永遠不能被替代的。就像孟老頭和魏彥平,他們對你而言,也是無可取代的,不是嗎?」


    他絕情森冷地哼道:「我不會讓你得到他們的。因為,這是你——欠——我——的!」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示威似地看著她,「要恨,就去恨你爺爺吧!這個婚姻,我們是結定了!」


    孟晴羽咬牙切齒,使盡全力地喊:「你卑鄙!」


    「好好留著這句話,」他在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它會為你的口頭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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