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書冥,你不是說月淩在四天內醒來,如今已過了六天,月淩足足多睡了兩天,這是怎麽一回事?」宮夜晨問了一個他早想問的事。


    江書冥一臉的悠閑,不以為意地笑答著,「別在那兒窮緊張,我都不擔心了,你擔心個什麽勁兒!」


    聽見江書冥的話,宮夜晨低吼了出來,「我是她哥哥,我不該擔心嗎?」


    「倒是你,你有什麽資格擔心月淩?」宮夜晨反問,還一臉的邪惡詭譎。


    「哦!」江書冥敲了一下頭。


    「真是!最近好像記性越來越差了,我都忘了你是月淩的哥哥。」


    「別打哈啦!你現在、馬上、立刻回答我的問題。」


    「行,我現在、馬上、立刻回答你的問題。」順了一下自己前額兩側的頭發,江書冥不急不緩地解釋:「月淩現在的情況,是屬於暫時性假寐狀態;也就是說,在應該清醒,卻沒有清醒的時段,她處於睡眠狀態,這並無大礙。」


    宮夜晨挑起一雙眉,用著懷疑的眼神,察看性的盯著江書冥那一臉悠哉的笑容。


    「是嗎?」


    為什麽他老覺得哪裏不對?書冥狀若無事,可是一臉不在意的笑容底下,似乎隱藏了些什麽!


    「嘿!你這就不對了哦!嚴重汙辱了我「醫界華陀」江書冥的自尊心。」他瞪大了一雙眼。


    是嗎?就如書冥說的,月淩隻是仍在睡夢中而已。


    「既然是這樣,但月淩一直靠營養針維持體力……」


    「等月淩醒來,再由我親自調配營養食譜,補個十來天,就一切妥當了。」江書冥仍然是一貫的輕鬆語氣。


    宮夜晨還是滿懷的不信,專注地想在江書冥的眼中或表情裏,找到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落地窗外閃爍不定的,是七彩的霓虹燈火,雖聽不見不夜城裏熱鬧鼓舞的喜悅聲,但隨著入冬深夜裏刺骨寒風的悠揚,仍舊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它的波動。


    多寫意的情景啊!然而橙黃昏暗的燈光照耀在一片雪白屋裏的一男一女,卻無心眷戀於其中。


    深鎖著眉頭,一臉疲憊的的江書冥,輕撫著靜躺在床上的睡人兒那張優雅絕俗的容顏。


    「為什麽你不醒來,亦或你不想醒來?到底誰讓你情願置身於夢裏,而不肯睜開你那雙懾人心魂的眼睛?」


    什麽暫時性假寐狀態!什麽營養針可讓月淩維持體力!全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你知不知道自己越來越消瘦了!」心疼地看著床上愈形憔悴的麵容,江書冥低語著。


    他慢慢地靠近月淩的耳邊,在她耳盼輕聲地自責:「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你知道嗎?醫界的華陀就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能將她救醒,我有什麽資格堪稱華陀?」


    「難道我誠摯的深情,不足夠喚醒沉睡的你?」揪心的悲痛,讓他眼中泛起了淚霧。


    「月淩,我很愛你的,你明白嗎?」


    三個年頭,他戀在心頭,愛在心頭,深怕告訴她,她就會因此疏遠他,排斥他;所以,他隻有將這份情,深植不移地種在心底,等待合適的機會。但,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


    驀地,藏在眼皮下的兩顆眼珠子轉動了,吸引住江書冥的注意。


    「月淩……」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天!她醒了,她醒了!江書冥屏住氣息,靜靜地等候著床上的人睜開雙眼。


    「書冥……」似用盡的了全身的力量,月淩的聲音幾近微乎其微。


    「月淩。」江書冥狂喜地喚了出來。


    曾幾何時,他如此高興過?不!再沒有其它事情比他見到摯愛的月淩醒來更開心。


    他多想緊緊地擁她入懷,感覺這是真的,而非他自己的幻想。


    「我……怎麽了?」還有,這是哪兒?為什麽我會在這裏?……。無數的疑惑,不停地在月淩的腦海裏盤旋。


    「餓不餓?想吃什麽?睡了這麽久,你一定餓了。對了,吃粥好了,你現在的胃經不起太油膩的食物下肚,我煮給你吃,好不好?還有……」興奮過了頭,江書冥不停地透露著關懷之心,絲毫不急著告訴月淩現在的情況。


    深冬的早晨裏,濃得化不開的水霧飄流在空氣中;本該是讓人發顫的冷風,但,在月淩的感覺裏……不,她已沒有感覺了,或許該是說,月淩的心比這寒冬更冰、更冷。


    為什麽他要騙她?為什麽他連對她解釋也不肯?為什麽?月淩睜著一雙無神的眼,輕踩著腳步。


    陪在一旁的江書冥,苦著一張臉,憂心地問:「月淩,累不累?冷不冷?」他並沒發現她眼神的空洞。


    「我們回屋裏好不好?你才剛清醒,體力都還沒恢複就下了床,還走了這麽多路……」停下了話,他發現月淩並沒有在聽自己說話。


    仔細配合著月淩的步伐,隻是,他不再說話,卻沉著一雙眼,看著月淩臉上的表情——那是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你在想什麽?為什麽你不再綻放你迷人的笑靨?在你心中的人是誰?為什麽你甘願為他愁眉不展?難道在你身邊的我,也無法喚醒你的心?書冥愁結著思緒,看著月淩。


    突然,月淩的思緒被一雙厚健的手臂打斷。


    「書冥,你……」她滿臉不解地看著將自己擁在懷中的書冥。


    「月淩,你討厭我嗎?」他很高興她終於肯正視自己的臉。


    「不,我喜歡你!為什麽這麽問?」她強迫自己扯出一抹微笑,因為她發覺自己冷落了書冥。


    但,在書冥的眼中,那抹微笑卻帶給了他淒涼的感覺。


    「嫁給我!」書冥也回她一笑。


    月淩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如果這是你想讓我笑的方法,你成功了。」但在仔細觀察他一臉的正經後,她止住了笑容。


    「我不好嗎?」書冥一臉凝重的神色,見到月淩搖頭,才又說:「我是真的很愛你!」


    「但……我對你……」她要說什麽?說她愛的不是他!說她對他,僅是兄妹之情!


    「你並不討厭我,反而還喜歡我;我會讓你愛上我,即使你現在心裏想的不是我,愛的不是我!」


    他知道!月淩驚愕地看著書冥。


    他知道她愛的不是他,卻依然想娶她!是他的同情心作祟,亦或他是真的想嗬護她一輩子!


    他……愛我!月淩在書冥的眼中看見了他的深情繾綣與愛憐。


    「讓我想想。」她真的得好好想想……


    欣喜之餘,書冥緊緊地摟著月淩。


    「夜晨,我想請求你把月淩嫁給我。」一臉嚴肅的江書冥,交握著手放在膝蓋上。


    呃!宮夜晨愣了一下,隨即正色地回答:「不行。」


    「為什麽?」江書冥一臉的莫名。


    「月淩愛的不是你,難道你不明白?」他不想見到自己的妹妹嫁給她不愛的男人,也不希望書冥娶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我明白,但我會讓她愛上我的。」書冥篤定的說。


    「你問過月淩了。」


    「她答應了,所以我才來告訴你。」說到這兒,書冥爽朗地笑了開來。


    是嗎?月淩答應了!


    宮夜晨若有所思地看著江書冥半晌,「這是你的願望?」他記起書冥曾說過自己沒有願望。


    書冥了解他的意思,笑語:「如果你不答應,那這件事就算是我的願望。」


    「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冰涼的夜風,輕悄悄地吹撫著在藍床上的一道身影。


    落地窗外若鬼魅般的黑色身形,緩緩地移近睡床上的人兒。


    倍感壓力的月淩,慌忙地睜開眼,卻望進一雙深情眷寵的眸子,使她一時之間忘了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還未回過神,就感覺一個溫熱的東西輕觸自己的唇瓣,滿心的委屈直促使月淩的淚撲簌簌而下,延著麵頰滴濕了枕頭。


    邵非凡離開月淩的唇,與她麵麵相視。


    「看著我。」他雖低沉著聲音,但語氣卻是不容反抗的命令。


    見月淩沒有反應,邵非凡主動伸手扳過她的臉。


    「千錯萬錯,我承認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突然,邵非凡緊揪起眉,注意到在床邊另一頭的一襲雪白婚紗禮服。


    月淩知道他看見了什麽。


    「你別再來煩我了,我下個星期就要結婚了。」


    「跟我回台灣。」邵非凡將月淩抱離床上,急步走向落地窗。


    被他的出其不意的舉動嚇了一跳,月淩驚喊:「放我下來,你要幹什麽……」


    接下來的話,被一隻大掌捂住。


    原本該是悠然寧靜的淩晨,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夾帶著江書冥著急緊張的叫喚。


    「夜晨,你看見月淩了沒有?」書冥還在樓梯間,便等不及地朝著在樓下客廳裏看早報的宮夜晨問。


    「月淩?她每天早上不是都在花園裏散步,你沒看見她嗎?」宮夜晨抬起頭,看向江書冥。


    「是啊!我滿園子都找遍了,房裏也沒看見她。」怎麽會……,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平白無故不見了?月淩若是出了門,她該會留張紙條的。


    蹙緊了眉頭,宮夜晨反覆地思索著月淩可能去的地方……


    半晌,宮夜晨的結論是:「書冥,我們得回台灣一趟。」極有可能,月淩回了台灣。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月淩氣極地喊了出來。


    她氣他竟不發一言,便強行帶她回台灣,更氣自己竟沒有盡全力阻止他的行動,反而一路上任他牽……不,摟著她搭機、下機。


    她在期待什麽?期待他能對自己解釋?她不是早已因他使自己遍體鱗傷,而對他寒了心,為什麽她還眷戀著他,還對他懷有一絲的希望……


    「你放開我呀!」她甩開邵非凡牽著自己的手,忿忿地坐到床上。


    看月淩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邵非凡獨自走向書桌。


    月淩偷瞄了他一眼,卻見他手上多了一疊東西……


    「這是什麽意思?」邵非凡淡著語氣,將稿紙放在月淩眼前。


    她知道他在問什麽,但究竟是她該對他解釋,還是他要對她解釋。


    「你管我,我是一個作家,怎麽寫故事是我的自由和權利,我與你既非親又非故,你邵非凡更是無權過問。」


    「誰說我和你非親非故,我是你的未婚夫。」放下月淩寫的小說問題不談,他反駁著。


    「未婚夫?很抱歉!我宮月淩並沒有記憶喪失,我很清楚我的未婚夫現在人在香港,而且我們下個星期結婚,很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月淩故意說重話激他。


    邵非凡的心揪了一下,「我愛你。」


    不會有婚禮,有也隻會是他邵非凡與她宮月淩的。


    三個字,就這麽三個字,讓月淩呆愣了好一會兒,而後輕笑開來。


    「你剛才說什麽?你愛我!?」


    「我大概是聽錯了。」月淩自嘲著。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邵非凡一再地重複著,但卻被打斷。


    「住口!」月淩大喊:「你說你愛我!我可以相信你嗎?你就連名字也騙我啊!請你告訴我,我該相信你嗎?」她相信!她相信他愛自己!可是,在自己決心忘了他,對他死心時,他就連解釋也沒有,卻想用三個字喚回她的心。不!難道他不明白,她隻想要他的解釋而已。


    「名字,真對你那麽重要嗎?」邵非凡微皺著眉。


    聽見他這麽說,月淩輕搖著頭,卻也把淚水搖出了眼眶。


    「不,我不在乎你的名字是邵非凡或邵莫言,我隻在乎你是你,是我原本以為可以鍾愛一生的男人;但是,它是你對我坦誠的見證,是你真心於我的憑據。」


    「我不是存心騙你的。」他真的不想這樣。


    就這樣!他就隻用這幾個字交代過去。


    「沒用了,你說什麽都沒用了。」


    但這話卻讓邵非凡誤會了。


    「你就那麽喜歡那個男人?」他低吼。


    這下可惹惱了月淩,她也回喊:「是啊!他對我的好更勝於你,他溫柔、體貼、又了解我,還把我從死亡邊緣救回來,他照顧我、心疼我、愛我!他所有的一切,都好過你的冷淡、無情與莫名的情緒激動,和不分青紅皂白的錯怪。我就是喜歡他,你能拿我怎樣!」


    他怎麽可以這樣!為什麽他總是不經大腦便扭曲她的意思?為什麽……月淩心痛的想著。


    邵非凡一語不發的癡望著她。


    「邵非凡,你……混蛋!」月淩氣得奪門而出,臉上的淚隨著撫過的風,蒸散在空氣中。


    邵非凡早呆立在床沿,為月淩的話!


    她喜歡那男人!她愛那男人……


    不,她愛的是他!是他邵非凡!不是那個他不知道的男人!


    她是他的!不會有任何他以外的男人能擁有她,絕不會……


    「把月淩還給我!」江書冥冷聲地對著邵非凡說著。


    他就是月淩心裏頭在乎的男人!江書冥冷冽著一雙眼,打量眼前全身泛著危險氣息的邵非凡。


    「她不屬於你,我不用把她還給你。」邵非凡直視江書冥眼中露出的殺氣。


    想必他就是要娶月淩的男人囉!邵非凡很清楚地看見江書冥臉上為月淩而產生的擔憂神色。


    他是真心愛月淩的,他愛月淩的程度或許與自己不相上下。邵非凡惱神地想著。


    「你大概已經知道,他就是月淩的未婚夫了吧!」從進門開始,一直未曾張口的宮夜晨終於開口了。


    「月淩是有未婚夫;但,不是他,是我邵非凡。」他走向落地窗前的畫架子,輕撫著畫紙上令人心疼的絕美容顏。


    「月淩對你來說,有與沒有並無任何分別,你並不在乎她。」宮夜晨絕非鄙夷他曾是個殺手,才帶月淩回香港,而是因他根本沒有在乎過月淩,或許是他自卑,他自慚形穢,自認配不上月淩,而讓他強迫自己不要表現出在乎月淩;既然他不想爭取月淩,那自己也不用給他機會。


    「我在乎她!」沒有回頭看宮夜晨,邵非凡一心係在畫紙的人兒身上。


    「你在乎她?你知不知道你害月淩差點長睡不醒?她為了你,情願將自己鎖困在夢裏;你要是在乎她,為什麽讓她受盡了痛苦折磨,看她日漸憔悴卻無動於衷?不聞不問的任她嚐盡病魔的侵襲殘害。我好不容易才將月淩從生死邊緣拉回來,而你卻讓她不願睜開雙眼重新看看這世界。在她幾近泛白毫無血色與生氣的臉龐上,我看不見昔日的笑靨,她再度遊走於生死界時,我用我的愛喚回了她;而你,一個隻會讓月淩痛心傷神的人,竟說自己在乎她!」江書冥依著邵非凡的話反駁他。


    他相信邵非凡真心愛月淩,因為在那張畫紙上,每一筆、每一畫盡是他對月淩的深情;化不開的愛意,全顯露在他的畫裏。


    江書冥的話,讓邵非凡轉過身,激動地問:「什麽意思?你的生死邊緣是什麽意思……」他想起月淩好像提過,她曾於生死邊緣徘徊。但他未完的話,卻被宮夜晨攔下。


    「書冥,你的意思是,月淩是為了他才昏睡了六天不願醒來!」宮夜晨看向江書冥。


    「沒錯!」江書冥投了一個殺人的眼光給邵非凡,接著轉向宮夜晨。


    「原本月淩在我為她手術完的隔天就該清醒了,但她卻沒有。因此,我每晚一定到月淩的房裏觀察她的動靜,偶爾她的臉上會莫名的滑下兩串淚水,眼珠也會緩緩地移動;可是,不論我怎麽喊,怎麽搖,就是喚不醒她。所以我肯定,月淩不是醒不來,而是她不願醒來;我不告訴你真相,是因為不想讓你知道,月淩可能會永遠長睡下去,最後,我們將會失去她。」說到最後,他眼中閃著幾許淒涼幽怨。


    江書冥的這番話,幾乎挑起了宮夜晨全部的怒意。在他準備指出邵非凡的罪狀,並教訓他一頓時,卻突兀地因邵非凡的表情而止住自己已到喉間的話。


    糾結不散的愁眉,深沉的眼眸飄渺無措地不知落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緊抿的雙唇透露著他的悔恨與不舍。宮夜晨與江書皆靜默在這一瞬間裏。


    半晌,宮夜晨打破沉寂,對著江書冥開口:「月淩大概自己回香港了。」話中之意是——我們回去吧!


    江書冥冷冷地看了邵非凡一眼,隨即踏著穩重規律的步伐走出大門。


    宮夜晨也跟著移動腳步,但他在門口停了下來,淡著口吻道:「如果你依舊對你的從前不能釋懷的話,那麽,下星期六歡迎你來參加月淩與書冥的婚禮。」


    「拜讬!幫我。」邵非凡出口叫住宮夜晨。


    側頭看了邵非凡一眼,宮夜晨聳聳肩,無奈地道:「我很想幫你,因為我知道你愛月淩,我也不希望月淩嫁的男人,不是她深愛的。」


    頓了一下,宮夜晨在跨出門口的同時,扔下一句話:「但結果不是我所能改變的。」


    一襲淡藍的輕柔絲綢睡衣,月淩蜷縮著身形靠在床沿,毛絨絨的純白地毯並未為她趨走寒意,室內流轉著動人悅耳的浪漫英文抒情音樂,反倒替她添了些許暖意。


    他對自己這樣,為什麽自己還是仍然無可自拔地愛著他;而書冥……


    「書冥那麽好,他善解人意,體貼溫柔,對我更是百般嗬護……」為什麽我就是對他沒感覺。話語消失在一件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的同時,她迎上一雙深邃溢滿柔情的黑眸。


    「不冷嗎?為什麽不加件外套?」江書冥柔聲地說著,並坐在月淩身邊,將她摟向自己,同時高興的發現她並沒有排斥自己的反應。


    但另一方麵,他也沉著一對眼,看著懷裏的人兒。


    你在想什麽?出神到連我進了門也不知道。


    渾身的冰涼,接觸到江書冥溫熱的軀體,月淩不自覺的更偎向他。


    「看你,手冰成這樣!」江書冥更摟緊了月淩,想藉以傳給她更多熱氣。


    「早上去哪兒了?身體還沒康複就亂跑,不是告訴你,想出去要有我在身邊。」書冥輕斥著,他不想揭穿她被邵非凡帶回台灣的事。


    「我出去走走而已,你很忙,我不想煩你。」他的關懷為什麽就是不能讓自己多愛他一點,如果她再多愛他一些,或許就不用這麽痛苦了。


    「我們就快結婚了,怎麽能說你煩我!」


    你就對我這麽見外,不把我當能為你解悶的人。江書冥黯然地想著。


    「對不起!」注意到他黯淡的眼神,月淩輕聲道著歉。她還是不能適應他即將成為自己未婚夫的事實。


    書冥擁著月淩,靜靜地望著落地窗外的星辰,半晌兩人都不想開口說話。


    突然,書冥打破兩人之間的靜默。


    「月淩,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會選擇你心裏的他,還是在你身邊的我?」他醉人的輕聲細語,幾乎與房裏隨風波動的音樂融在一起。


    這個問句,擊得月淩毫無招架之力,她呆愕了幾秒鍾,但隨即綻出一抹微笑,「你不是說會讓我漸漸忘了他而愛上你。」她巧妙地閃開書冥的問題。


    「那你呢?你是否願意接受我對你的愛?」在她眼中,他捕捉到了她的驚恐與無助,他真的不想這樣。原本他還自信滿滿的以為,自己可以讓月淩忘掉她心裏的人進而愛上自己,但在見過邵非凡後,他發現自己的信心已逐漸動搖了,甚至可以說他的自信已徹底瓦解,不複存在了。


    如果月淩無心對自己敞開心房,那麽,無論自己灌注多少的深情,多少的眷寵,依舊枉然!


    對於書冥咄咄逼人的問話,月淩隻能以靜默應對。


    雖然月淩沒回答,但書冥卻已得到了答案。


    「累了嗎?早點休息好不好?」雖是這樣問,不過他已將她抱回床上,為她蓋上被子。


    「晚上不能踢被子哦!我可不想我的新娘子在婚禮上,用咳嗽來代替「我願意」。」


    輕輕地在月淩唇上點了一下,書冥柔聲地說:「晚安,祝我的新娘子有個美好的夢。」說完,他跨步走出房間。


    而獨留在房裏的月淩,卻被書冥的那一個輕吻,搞得一股莫名的感覺不停的浮上心頭。


    為什麽她覺得那一吻帶了許多愁悵、淒涼,像是告別之吻一樣,但偏偏書冥語帶柔情,麵露輕笑的表情,讓她捉摸不著他的思緒……


    呆立在門口良久,一雙眼似看穿了房門而見到月淩,江書冥沉浸在自己的思海裏。


    「考慮清楚了嗎?」一個聲音自走廊盡頭的暗處傳來,拉回了江書冥的思緒。


    「是。」一個簡單的字,算是回答了那個聲音。


    不理會暗處投來的兩道灼人的眼光,江書冥旋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教堂外的鍾聲,是令人陶醉其中的樂音,教堂內的結婚進行曲,是令人心神向往的天堂;穿著高雅白紗禮服的新娘子,出塵脫俗得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而身著白色筆挺西裝的新郎,俊秀出眾得使人一度將眼光逗留於其上。


    月淩無意識的低頭看著地麵上的紅毯,任由宮夜晨領著自己,一步步地走向紅毯的盡頭,然後將自己的手,交給等候在神父前的新郎。


    此刻,她恨不得逃離這個婚禮,逃離香港,逃回台灣奔進他的懷裏,不在乎他對她的冷漠,不在乎他對她的情緒無常……


    她隻想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裏!


    無心於婚禮中的頌詞,隻是下意識地直覺那神父有著她熟悉的嗓音,但月淩並無意抬頭看一眼為自己主持婚禮的「神的代言人」。


    終於,關鍵時刻到了。參加婚禮的人,滿心雀躍等待的,就是這一幕令人欣喜的大結局。


    「邵非凡先生,你願意娶宮月淩小姐成為你的妻子,並且一生一世都尊重、體諒、嗬護她嗎?」柯奕的聲音終於傳進月淩的耳裏。


    邵非凡?月淩錯愕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站在身邊的人。


    「你……」他怎麽會在這裏?柯神父怎麽也在這裏?


    「我願意。」邵非凡泛著滿足的笑容,眼帶深情的望進月淩一雙疑惑不解的眼底。


    邵非凡低下頭,在月淩耳邊輕聲道歉:「原諒我,對不起!我真的不是純心欺騙你的,我有苦難言,我怕你知道後會輕視我、討厭我、躲著我,我不想這樣。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


    這般的濃情蜜意,這番的歉意話語,在在使得月淩驚訝得手足無措,熱淚淌顏。


    「宮月淩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邵非凡先生,讓他成為你的丈夫,一輩子尊重、體諒、鍾愛他?」柯奕依著順序,再度問著月淩。


    柯奕的話一放下,就猶如一顆核彈炸在月淩的腦子裏,讓她的思緒混沌不清。


    書冥!書冥呢?突然想到本該站她身邊的江書冥,月淩慌忙地轉過臉,在莊嚴的教堂裏搜尋著他的影子。很輕易的,在數以百計觀禮的人海裏,她迎上兩道釋懷的眼光。


    書冥綻著燦爛耀人的笑容,回望著月淩。


    「二哥……」坐在一旁的書緣,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書冥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苦笑。


    「我會漸漸不在乎的。」雖是這樣說,但真的嗎?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願意退出,並非他不愛月淩了,他自認他對月淩的愛,不亞於邵非凡對月淩的愛;隻是,他心愛的月淩愛的不是他,而是邵非凡,他希望月淩能幸福。


    聽著柯神父再度重複問了一次,月淩旁徨不知所措地在江書冥與邵非凡之間佇留她的眼光……


    看見書冥朝自己投了個極溫柔的眼神,再對自己輕點著頭,月淩皺著眉轉頭看回柯奕,期盼柯神父能為她做決定,但柯奕輕笑不語的態度,讓她明白必須自己作抉擇……


    一個渾厚迷人的聲音,又出現在她的耳畔,月淩帶著不信任的眼光對上邵非凡柔情似水的眼眸。


    「嫁給我!」邵非凡又深情款款地說了一次。


    他為她拭去淚水的手,是如此的輕柔,眼裏盡是不舍與心疼。


    柯奕又重複了一次:「宮月淩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邵非凡先生,讓他成為你的丈夫,並且一輩子尊重、體諒、鍾愛他?」


    「我……願意。」月淩漾起一朵初陽下最炫人的笑靨。對不起!書冥。


    「身為神的代言人,奉瑪莉亞聖母之名,祝福你們夫妻。阿們!」柯奕在身前畫了一個十字架。


    邵非凡在月淩的唇上深深地烙下一吻,霎時歡欣鼓舞、震天價響的掌聲與祝福此起彼落,間歇不斷。


    兩個白色的儷影,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黑色保時捷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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