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本官會是誰?”廉盛捷答的雖底氣十足,可細聽之下便可知他聲音有多幹澀。.


    逄梟斜睨他色厲內荏的嘴臉,嗤笑一聲不再理會。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端了精致的描金白瓷酒盅,立即有笑顏如花的美貌女婢手執銅壺為他斟酒。


    琥珀色的瓊漿落入酒盅,色澤晶瑩、醇香濃厚。


    女婢紅唇微翹,目光小心翼翼流連在逄梟英俊的臉龐上,立即雙頰生暈,羞赧的垂眸。


    這一幕看的廉盛捷心生豔羨,不自禁吞了口口水,向前快走了幾步。


    逄梟卻渾不在意,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喉結滾動,下頜硬朗的弧度為他平添幾分隨性和霸氣。


    女婢臉頰越紅了,還預備斟酒,逄梟卻用修長的手指掐著酒盅倒扣過來,擺手示意人退下,斜睨廉盛捷,慵懶的道:


    “廉大人必定是得了聖上的旨意,否則也不會膽氣見漲了,見了本王竟不行禮。”


    廉盛捷這才從美女身上移開目光,對上逄梟嘲弄中隱含銳利的眼神,身上一抖,差點給跪了。


    “咳,本官,本官自是奉旨而來的。不似有些人,私自前來。”廉盛捷說的忐忑至極。


    他著實被打怕了,見了逄梟就渾身緊繃,背後挨的那幾處更開始隱隱作痛。


    逄梟挑眉一笑,隨手指了指空位:“坐吧,何必站著回話,本王又沒罰你的站。”


    廉盛捷的臉上騰的紅了,怒意上頭,膽怯消減幾分,梗著脖子在逄梟的對麵落座了。


    見大周的二人似乎不和,鴻臚寺卿緊張的手心都冒了汗,生怕這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在他眼皮底下若出了這種事,皇上必定要動怒的。


    見廉盛捷入座後不再開口,鴻臚寺卿才鬆了口氣,吩咐隨行的幾名官員一同落座,又吩咐開宴、上歌舞。


    典雅的管弦絲竹之音悠揚悅耳,妙齡舞姬身著薄紗舞衣,舞姿曼妙優美,在富麗堂皇的花廳之中,更有幾分飄渺仙姿,加之鋪了紅錦牡丹花開桌巾的八仙桌上玉盤珍饈,美酒醇馥。


    盛捷吃著美食美酒,又有美人伺候,目光不錯的盯著翩翩起舞的少女,隻覺得身心舒暢,緊繃的心情一瞬就放鬆了。


    逄梟斜睨廉盛捷那副**熏心的蠢樣,接過女婢手中的酒壺來自斟自飲,欣賞歌舞的眼神極為冷淡,仿佛絲毫沒將如此人間美景看進眼裏。


    鴻臚寺卿等大燕官員,見逄梟與廉盛捷這截然相反的態度,心裏各自有所猜想,不敢參與二人之間的爭鬥,就隻默默地陪同。


    酒過三巡,廉盛捷徹底放鬆了,情緒也因喝了酒而高漲起來。


    “忠順親王,你此番私自前來大燕,該當何罪啊?”原本氣勢凜然的一句,被他酒後口吃不輕說的毫無底氣。


    逄梟懶懶的道:“兩國和談成功,成為友好鄰邦,本王不過四處走走,何罪之有?”


    “你這是強詞奪理!你身為虎賁軍主將,難道不知自身位置重要?聖上並未允你出行,你卻私自決定,你可知你已觸怒聖上?”廉盛捷酒意上頭,拍案怒斥。


    歌舞驟停,眾人被廉盛捷忽然而來的憤怒唬的噤若寒蟬。


    鴻臚寺卿不敢參與大周的事,連忙起身,擺手帶著人都退了下去。


    方才還歌舞升平的場麵,如今安靜的詭異。


    逄梟吃了一口酒,懶得開口。


    廉盛捷見逄梟不言語,冷笑道:“你不說話,便是怕了!我告訴你逄之曦,我瞧著你猖狂不是一兩日了。你對我們這些北冀舊臣素來不敬,我等已忠心效忠於聖上,你卻對我們橫挑鼻子豎挑眼,動輒打罵,還好皇上聖明,也看穿了你跋扈的本性。”


    逄梟挖了挖耳朵,“說完了?”


    “皇上讓本官來問你,為何不回京城反倒來了大燕!你還不作答?!”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逄梟放下酒壺,黃銅壺底與桌麵輕碰,出“篤”的一聲。


    “何況,本王自有本王的理由。”


    廉盛捷見逄梟並未如從前那般暴起大罵,心下不免冷笑。


    擁有虎賁軍的虎符又怎樣?


    十萬虎賁軍驍勇善戰以一敵十又怎樣?


    就算逄梟是王爵,他照舊要對聖上俯稱臣,也懼怕北冀舊部官員和定北候季澤宇的龍驤軍!


    不說龍驤軍兵力充足。


    單說當年大周踏平北冀山河之時,逄梟率領虎賁軍為先鋒所做的那些衝鋒屠殺等事;明明已經表示投降的官員,還被逄梟揪出來一刀刀活剮了喂狗,這份狠毒,就已讓北冀舊臣忌憚。


    這些人如今歸順了大周,他們心裏,逄梟就是那導致北冀滅亡的罪魁禍。


    他們對逄梟,如何能不恨?


    且逄梟的兵力,聖上都忌憚,季澤宇的龍驤軍日益壯大,便是製衡虎賁軍的利器。偏偏逄梟還不知收斂,依舊張狂自傲,動輒就撒潑耍渾。


    廉盛捷作為北冀投降了大周的臣子,早已看逄梟不順眼多日了。


    如今看逄梟在他質問之下,也隻是沉著臉說什麽“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真真是得意的快要飄起來。


    “你也得意的太久了。”廉盛捷大笑道:“老哥哥我勸你一句,收斂一些,如今你好生與我解釋,我在給聖上的書函之中也可以給你美言幾句,如若不然,你恐怕怎麽死的自己都不清楚。再說,你為何來大燕又不是我自個兒要問,而是聖上要問。”


    廉盛捷說著,便雙臂撐著八仙桌站了起來,俯身做傾聽狀,麵上卻滿是嘲弄,“來來來,你先說與我聽聽。”


    逄梟一直含笑垂眸,把玩著手中的描金酒盅。


    他身畔的虎子早已被廉盛捷那得意的嘴臉氣的滿臉紫漲,恨不能衝上來將他脖子拗斷。


    廉盛捷見逄梟依舊不言語,身子更往前探了幾分,得意的笑道:“你怎麽不說了?你說你‘自有道理’,你倒是將你的道理說一說啊!”


    “啪!”的一聲脆響,廉盛捷不可置信的捂著一瞬就紅腫起來的臉,呆呆的看著逄梟。


    “你算什麽東西,有何資格聽本王說話?”逄梟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廉盛捷一陣青一陣白的臉。


    廉盛捷的酒被打醒了,回憶方才自己嘲弄之言,捂著臉連連倒退了幾步,仿佛這樣就能逃開逄梟的攻擊範圍。


    逄梟見懶得理他,回身帶著虎子離開了花廳。


    廉盛捷捂著臉瞪著逄梟的背影,色厲內荏的吼道:“你,你不要猖狂,早晚有你哭的一天!”


    而屋內的這一幕,早已被趴門縫上偷窺的鴻臚寺卿等人看的清楚,悄然去回報給皇帝。


    皇帝正摟著皇後,坐在禦書房臨窗放置鋪了明黃坐褥的羅漢床上調笑。


    聽了鴻臚寺卿的話,皇後先嬌媚一笑:“看來那個什麽忠順親王,也不過如此。”


    皇帝也受夠了逄梟的跋扈,拍了拍皇後的臀部,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皇後便不依的又撒嬌了一陣,見皇帝果真要讓她離開,這才依依不舍的帶著人離開了禦書房。


    皇帝笑吟吟看著皇後走遠,這才端凝了神色,站起身來道:“這麽說來,周帝是忌憚了逄之曦了。”


    “微臣也覺得如此。否則以逄之曦素來的跋扈性子,是斷然不會容忍使君連番質問的。”


    “切!朕便知道,這等得勢就猖狂的人,即便富貴也必定不會長遠。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周帝怕早就看不慣他所作所為意圖壓製了。否則那個什麽姓廉的,如何敢在逄之曦麵前如此大膽?”


    “皇上聖明。”鴻臚寺卿連連點頭。


    皇帝揮手打了鴻臚寺卿下去。


    待到左右無人,皇帝才麵色陰沉的坐在了黑漆桐木的龍書案之後。


    回想白日裏自己對逄之曦時的客套竟叫那麽多百姓和臣子都瞧在了眼裏,皇帝就覺得後悔。


    誰知逄之曦如今在大周的地位早已動搖了?


    早知如此,他就該硬氣一些!量逄之曦如今也無法左右周帝的想法!


    他居然會聽信了逄之曦開戰的威脅?


    真是失策,失策!


    皇帝一怒之下,就將桌上的筆墨紙硯都掃到了地上。


    殿外的侍衛和內侍聽聞聲音,慌亂的闖進來護駕。見是皇帝了龍性,這才略微放心,但各個噤若寒蟬,都不敢靠近勸說。


    皇帝的脾氣,近日來越的暴躁了。往往一怒就不能控製。上一次秉筆大太監不過勸了一句,就被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若不是秉筆太監積威甚深,又事先打點了關係,現在哪裏還有命在?


    待到皇帝將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才舒爽的出了一口氣。


    “給朕拿劉仙姑進獻的仙丹來。”


    “是。”大太監立即去取了個金製的精巧盒子,雙手捧著將一枚烏黑的藥丸呈上。


    皇帝就著冷酒吞服,立即覺得渾身舒爽非常,心情愉悅了起來。


    他大笑著道:“皇後推薦的劉仙姑甚好,吩咐皇後,讓她酌情賞賜,要用什麽就從朕的內帑裏去取。”


    “是。奴婢這就去。”大太監賠笑行禮,低聲吩咐小內侍悄無聲息的將地上的狼藉收拾起來。


    皇帝想了想又道:“還有,你明兒一早去傳旨,朕給秦家的恩典可不是作假的,孫氏如今既成為一品誥命,該有的賞賜也不能少,秦家的匾額朕明兒寫了你送去讓人做,還有,在秦家門前給孫氏立個牌坊,你明兒一早送了賞賜後,也走一趟秦家一並交代下去吧。”


    “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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