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家人漸漸的適應新生活時,京城的局勢已經到了無比緊張的狀態。


    虎賁軍將外城的幾處城門守的紮實,四周還安排了巡邏的士兵,京城中人根本插翅難飛,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的所有往來。


    莫說南燕劉應時掌控了水路至使糧道不通,現如今就算沒有劉應時,就算太上皇肯招出那筆巨款的下落,尉遲燕想賣糧補給也難於登天。


    城中有限的糧食成了極寶貴之物,尉遲燕先帶頭吃了稀粥,下旨糧草優先供給軍中,可其那些糧食中途要經過多少人的手,層層撥皮下來,軍中實際得到的卻不多了。


    近一個半月過去,尉遲燕和皇後已經餓的清減了十多斤肉,而許多官員家尚且還能吃的上白米飯。


    前線的將士,夥食卻隻有一天比一天差,到如今秋老虎橫行之事,當兵的一天隻供應兩頓,每頓飯隻給一個女人拳頭大小黑黝黝石頭一樣的雜糧麩餅子。


    “操|他|娘的,這他|媽是人吃的嗎!”一個守城的大兵咬了一口幹巴巴的餅子,差點將牙掰掉半顆,嚼了半晌才伸長脖子“咕嚕”一聲吞下口中的食物。


    “知足吧,咱們還有餅子吃,城裏的百姓早就開始到處挖野菜、扒樹皮了,據說已經餓死了許多人,還有易子而食的。”說話的人咬了一小口餅子,像是仔細品嚐糧食的味道,末了喝了一口涼水小心咽下。


    “哎,你們聽說了嗎,昨兒劉尚書的府上也被衝破了,百姓們衝進去,值錢物件都不看,隻搶吃的,不過劉尚書家也卻是是沒啥吃的了。”


    一旁就有幾人七嘴八舌的道:“這些當官兒的,比皇上過的都舒坦,皇上都喝了一個多月的稀粥了,當官的家裏還有饅頭呢。”


    “咱們吃的不好,可倒也餓不死,老百姓可就苦了。大周人把都城圍的鐵桶一樣,這是想把咱們活活困死在城裏啊。”


    “這仗也真不知怎麽打下去,大周人太凶殘了。”


    最初三十五萬的守城燕軍,在寧王手中折損三萬,交給安國公後,如今被消耗的隻剩下三十萬了。虎賁軍卻隻傷亡不到千人。


    最羞恥的是,虎賁軍是在攻城,而他們是在守城。


    如此懸殊的戰力,加上腹中饑餓和斷絕了補給來路造成的恐慌,讓這些大兵連飯都吃不下,總感覺閻王爺和黑白無常已經站在他們身邊兒獰笑了。


    幾人往城下看去,瞧見圍城的周朝軍營之中也在生火做飯,隱約還聞得到有燉肉的香氣。


    周朝的補給線雖長,可他們好歹沒被圍住,糧食不夠,還可以打獵、捕魚,挖一些野菜,或者直接種一些蔬菜。比起被困住的京都城,虎賁軍過的可舒服的多了。


    聞著城樓下那若有似無的肉香味,幾個大兵口水泛濫,淡而無味又硬邦邦的餅子就更難以下咽了。


    正在這時,台階處有腳步聲傳來。


    隨即又有人問候:“國公爺,秦太師。”


    幾人連忙站直了身子。


    就見身著金甲的安國公抱著簪纓頭盔邁步而來,在他身旁落後半個身子的,是一身淡青色儒衫,麵容清臒了許多的秦槐遠。秦槐遠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長得極為漂亮的小廝和一個中年的常隨。


    眾人急忙行禮。


    安國公擺擺手,站在了城門口前往下看去。


    入目的是一片連綿不斷的軍營,虎賁軍張牙舞爪的帥旗迎風招展著,那上麵金色的猛虎亮出獠牙,仿佛隨時會從旗幟上撲下,將人吞食入腹。


    安國公一看這場麵就覺得腿軟。


    真正與逄梟對戰,讓他見識到虎賁軍以一敵十的單兵作戰能力,也見識到了了逄梟排兵布陣上堪稱鬼才的才能。


    安國公原本還想,自己的軍師好歹也是個出了名的智多星,憑“智潘安”的能力,當初能設計宰了逄中正,現在難道就鬥不過逄中正的兒子?


    但事實上,這二人的戰爭,真真仿若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虎賁軍人少,但能以一敵十,卻站在攻城的不利角度。


    大燕朝人多,可戰力薄弱毫無章法,但站在守城的有力角度。


    依著秦槐遠與逄梟之間的博弈,原本交到安國公手中時三十二萬的兵馬,到現在也不至於隻剩下三十萬。


    可安國公避而不戰一段時間後,中了逄梟的誘敵之際,被引出城去在西邊的山坳中被困了一天一夜,當時若不是秦槐遠救援及時,莫說帶出去的兩萬兵,就是安國公自己都回不來了。


    安國公現在回想起當日的情景,都覺得膽戰心驚。


    從那開始,他就打死也不開城門迎戰了,無論敵方如何叫囂罵陣,他就權當聽不見。


    一想到這裏,安國公渾身就是一個激靈。指著城門樓下不遠處飄著肉香的大周軍營,麵色沉重的道:“這怎麽打?”


    秦槐遠負手而立,目光深沉。


    他心裏明白,無論怎麽打,大燕都是強弩之末了。


    若是糧草充足,就算守城的隻有三萬人,他也有信心能扛得住是虎賁軍的十萬兵馬,直接將虎賁軍消耗到糧草用盡不得不退兵。


    可是,城裏沒有糧草了。


    當兵賣命,廝殺疆場,圖的就是一口飽飯。


    如今他們連飽飯都供應不起時,難道能整天靠著給將士們畫大餅來讓他們不餓著?隻想著報效朝廷,就能飲水飽?


    城裏的百姓每天都有餓死的。饑餓之下,平民百姓也能化身暴民。


    如今京都城中的大戶人家,哪一個沒被暴民侵擾過?


    有家破人亡的,也有落荒而逃的。


    可是隻搶了這些,還遠遠不夠百姓吃飽。


    當野菜沒得吃,還有樹皮,當樹皮都扒光了還有草根。可京都就這麽大一點地方,若草根都啃光了,什麽吃的都沒了呢?


    那隻剩下人吃人了……


    老百姓急了都是如此。何況這些當兵的?


    恐怕,到時候等不到當兵的人吃人,就要先造反了!


    秦槐遠低垂著頭。想著城中的混亂,想到餓的走路發飄的皇上,想到吃野菜果腹的家人,那種無力感再度席卷了全身。


    大周幾乎不用費多大的力氣,隻要再圍他們半個月,京都城就可以不攻自破,人吃人也能滅國了。


    秦槐遠閉了閉眼,當即一陣心胸發悶,頭昏眼花,身子晃了晃就倒了下去。


    “侯爺!”曹雨晴發覺秦槐遠身子搖晃,忙將人扶著,與啟泰一同將秦槐遠慢慢的放平在地上。


    安國公也被嚇了一大跳,慌忙的道:“秦太師莫不是餓的頭暈了?快倒水來,拿一些吃的。”


    剛才抱怨餅子難以下咽的士兵們此時心裏也是一陣難過。


    就連秦太師都餓暈了,看來是真的要斷炊了。


    秦槐遠被曹雨晴和啟泰合力扶下了城樓。


    城樓之下,不遠處的大周軍營之中,逄梟收起了“千裏鏡”,仔細的穿過銀鏈子掛在腰上,憂慮的皺起眉。


    虎子好奇的道:“爺,您瞧見什麽了?”


    “咱們已將京城困了四十三天了。”


    “是啊。”虎子在逄梟身邊席地盤膝而坐,道,“看來京城裏已經到快山窮水盡了。這大熱天的,老百姓餓著肚子被困在一座城裏,不瘋才怪。”


    逄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所以,她也一定在挨餓。”逄梟說著,緩緩低下頭,雙手抓住了頭發。


    虎子這才知道逄梟在想什麽。


    不過轉念一想,也的確是這樣。


    京城裏那麽多的人,又沒有補給,恐怕現在能入口的吃的都吃了,也要餓死一大批人的。


    這種情況之下,秦宜寧一個柔弱的姑娘家,而且還是傷勢未愈需要靜養,能不能撐過去啊……


    虎子隻敢在心裏想,這話卻絕對不敢當著王爺的麵說出來的。


    隻得轉移話題道:“王爺,咱們的肉湯還繼續煮嗎?要不給兄弟們先喝一些吧。”


    其實,虎賁軍每天故意在城下煮肉湯,讓城門樓上的燕朝人聞味兒,也是逄梟動搖大燕人心的一種法子。


    他這樣做,一則讓對方摸不清虎賁軍補給上的真實情況,二則也可以動搖燕朝的人心。


    讓饑餓的人每天看著敵軍吃肉,精神上的折磨、誘惑和打壓絕不是可以計算的。


    不過,事實上虎賁軍的補給也著實出現了斷層,他們不過比燕朝人占了自由的優勢罷了,再不濟還可以走遠一些想法子,不至於像京都人一樣被困在城裏餓死。


    逄梟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才道:“煮,這一戰必須要迅速結束。再繼續圍下去,本王怕……”


    逄梟沒再說下去,可銳利的眼眸之中卻有堅毅之色。


    起身踱步半晌,逄梟低聲叫虎子到了近前吩咐道:“你想辦法往城中傳遞消息給安平侯,就說本王要秘見他一麵。具體事情你來安排。”


    虎子聞言一怔,隨即麵色凝重的點頭,就快步退下了。


    逄梟負手望著不遠處緊閉城門的京都城,心卻早已經焦灼的快要長翅膀飛到秦宜寧的身邊去了。


    他心愛的女子,現在必然正在受苦,可最難受的是他才是造成她苦難的罪魁禍首,奈何他的身份,這一仗又不得不打下去。


    這就是生在亂世的無奈。


    此時,被逄梟牽腸掛肚的人,正蹲在灶前與九姑娘一同熬一大鍋黑褐色的野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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