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陸夫人一番攪合,秦宜寧也沒了遊玩的心情,與廖太太隻說了會子話便就各自散了。分別前,秦宜寧猶豫了片刻,依舊是沒將托付青天盟的人尋找外祖母的話說出口。


    她想,或許外祖母從前將青天盟交給了她,便是在不想與這些江湖中人再有牽連了。


    外祖母更在意的,應該是孫家的女眷們如何休養生息,如何將日子過好,雖然孫家沒有男丁,但是孫家還有女兒,還可以招贅,隻要沉下心來發展,用不了幾年孫家就會重新昌盛起來了。


    思及此,秦宜寧便也釋然,總歸日子隻會越過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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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的西直大街上,一輛寬敞的朱輪華蓋馬車正平穩的駛向燕郡王府。


    尉遲燕沉默的盤膝而坐,低著頭看著自己袍擺上精致的繡紋,這身外袍還是頭兩天聖上新賞賜的,說是選最好的繡娘特地為他縫製而成。


    可是那花紋繁複華麗的郡王服飾,卻並不能讓他開懷起來,郡王的服飾越是耀眼,就越是襯的他這個亡國之君窩囊。


    他好歹是曾經做過皇帝的人,如今卻要頂著個別國郡王的稱號行走於大周的都城。他覺得出門去旁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兒。


    更何況,他剛才還目睹了秦宜寧被人堵在酒樓大廳裏羞辱的場麵。


    自從大燕被滅,尉遲燕就覺得莫名其妙壓在自己肩頭的壓力終於可以卸去了,也曾經暗地裏鬆過一口氣。


    當初他的繼位不過是為了交授投降書,一切塵埃落定,來到大周之後,他時常勸告自己,人要知足常樂,往後就這麽平安的過完下半輩子,也不是一件壞事。


    可是在大周朝臣表麵客氣實際鄙夷的目光中,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恥辱,這才知道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他之所以還能夠苟活於世,就是為了證明大周聖上的仁慈,炫耀大周聖上四海沉浮的功績。他這一生,都是個為了供人娛樂的襯托。隻要一看到他,大周聖上就會想到大燕朝被滅掉自己是多麽英明。


    他這樣一個外表光鮮,其實卑微的人,又有什麽立場去追求秦宜寧?


    秦宜寧就算被人擄掠過,到底她的父親已經是二品大元,即將入閣的人選了。


    而他呢?


    他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給秦宜寧帶來幸福和安樂!


    甚至剛才她被人欺辱時,他都沒膽子站出來替她說句話,而是在李妍妍的拉扯之下,順著她的力道離開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地位開口,即便開了口,也不會有人聽他的。


    而且以他現在的尷尬身份,也根本無法去開罪陸家的人。


    尉遲燕的雙拳不自禁握緊,對自己陷入了無比的厭棄之中。


    這世上還有如他這般沒本事又沒骨氣的男子嗎?


    喜愛的女子都不敢去保護,他還有什麽臉去讓秦宜寧做他的側妃?


    有什麽臉去對她說“跟著我,我會保護你”?


    他給她的承諾,別說未來,就是眼下他都做不到!


    “王爺……”李妍妍見尉遲燕的臉色實在是難看,就連額角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握著尉遲燕的手輕輕搖晃:


    “王爺,您不要自苦,咱們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現在的日子已經安穩下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說到此處,李妍妍的眼眶泛起了潮紅,聲音卻極力溫柔:“妾身知道您喜歡秦氏,您放心。往後妾身會繼續努力去說和的,王爺才華出眾,溫文爾雅,哪裏會有女子不傾慕您?想來秦氏也是抹不開臉,覺得自己曾經曆過那等事才不好意思應下來吧?妾身多去幾次,她許就答應了。”


    “不用去了。”


    尉遲燕就像一個反應遲鈍的偶人,緩緩的轉頭看向李妍妍,搖頭道:“不用去了。我……配不上她。”


    李妍妍聞言一愣,眼淚終於忍不住洶湧而出,一把抱住了尉遲燕,哽咽道:“王爺,王爺,您何至於如此,哪裏是您配不上她?在妾身心裏,王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是才華出眾溫潤如謫仙一般的人!若是瞧不上你的都是瞎了眼!您這般為了秦氏傷心,您叫妾身……您叫妾身該如何是好。”


    李妍妍將臉埋在尉遲燕的肩頭嚶嚶啜泣起來。


    尉遲燕被李妍妍哭心裏難過,自己也覺得鼻子發酸、眼眶發熱,險些也跟著哭出來。


    過了一會兒,尉遲燕才摟著李妍妍的肩膀拍了拍:“別哭了。咱們往後好生過日子。”


    李妍妍緩緩抬起淚眼望著尉遲燕,哽咽著道:“好,王爺,隻要王爺不嫌棄,妾身永遠都跟隨在您身邊不離不棄,咱們好生過日子,將來妾身為您多生幾個兒女,咱們一家人快快樂樂的下去才不枉此生啊。”


    尉遲燕望著李妍妍被淚水洗過而顯得格外明亮的雙眸,內心忽然柔軟成一灘水。


    雖然秦宜寧他求而不得,可是李妍妍自從就給他,卻也一直是與他共甘共苦,不離不棄,人心都是肉做的,李妍妍如此一心一意的對待他,他又如何能夠不動容?


    “好。”尉遲燕攔過李妍妍的肩頭,將她摟在懷中,下巴貼著她的額頭,道:“咱們好生過日子,本王也會努力掙得權力和地位,咱們不會一直這樣下去。”


    李妍妍聽的心裏突的一跳,忙道:“王爺,妾身不在乎什麽權力地位,隻要能與王爺在一起妾身根本不在乎那些虛名虛利!”


    尉遲燕笑了一下,道:“你不在乎,可是本王在乎。”


    李妍妍的話在口中轉了幾圈,終究是沒敢說出口。


    她很想問尉遲燕一句。


    忽然這般想要得到權力,到底是為了他們一家子能將日子好好過下去,還是為了秦宜寧?


    可是李妍妍到底不是個愚蠢之人,她雖妒忌,卻也不願意在尉遲燕的麵前表現出如此善妒的一麵,平白的惹人厭。


    隻是她的心中,更將秦宜寧厭惡到極點了。她可以容忍尉遲燕納一百個尋常的小妾,也不願意尉遲燕隻抬進一個這般真心喜愛的。


    她一直這般陪在尉遲燕的身邊為的是什麽?還不就是圖個一生安穩嗎。


    若秦宜寧進門,她的一生估計就沒有安穩可言了。


    到時,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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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尉遲燕的低落不同,此時的李啟天,正心情極好的在太後宮中品茶。李賀蘭乖巧的坐在一旁,適時地為李啟天續茶,說起話來也極為湊趣。


    “皇兄此番的計劃如此巧妙,這般借力打力下來,秦家很快就能認識到在京城之中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隻有皇兄了。”


    太後也笑著道:“皇帝的此法用的甚好,隔岸觀火也免得惹火上身。”


    太後是個言語上極有分寸之人,她素來都是即便心中有什麽想法,也絕對不會在皇帝麵前議論的。因為她深知皇帝是個不喜後宮幹政的人,她這個生母,隻要頤養天年便可,說的多了,沒的會帶累了娘家。


    但聖上雖不喜後宮幹政,某些時刻卻也需要後宮幫忙,這種時候便是義不容辭了。


    就譬如李賀蘭這一次。


    天威難測,不論是否參與朝政,都隻能看聖上的意思。他有心讓李賀蘭幫忙,李賀蘭若不盡心也是不行的。


    李啟天笑著道:“母後說的也有道理。朕隻是不想朝政把持在某一方手中罷了。”於女流之輩,李啟天素來不願仔細解釋朝務的。


    李賀蘭看出李啟天的不耐煩,便給太後使了個眼色,轉而問道:“皇兄,蘭兒接下來也還要與陸氏接觸嗎?蘭兒其實著實不喜這人素日的行事,與她走的近了,沒的叫外頭的人覺得蘭兒也是那樣的人呢。”


    李啟天聞言大笑:“你是怕外頭的人誤解,還是怕駙馬誤解呢?”


    “皇兄。”李賀蘭麵上通紅,扭捏的一跺腳。引得太後和李啟天都又笑起來。


    “母後。兒臣與蘭兒還有事說,就先告退了。”李啟天笑夠了,站起身拱手告辭。


    太後便也不多留,隻囑咐身邊的媽媽去送二人。


    反正都是她的兒女,相互依靠利用都無所謂,隻要相互扶持不撕破臉就是好的。


    李賀蘭跟隨李啟天一路到了禦書房,大太監厲觀文上了茶後,便在李啟天的示意之下退了下去。


    李賀蘭這才愛嬌的問:“皇兄,您找蘭兒有事?”


    李啟天笑道:“駙馬待你如何?”


    想著季澤宇那英俊的麵容,回想當日在陸家時,季澤宇轉身就走的背影,李賀蘭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


    她已經後悔了,當日不該聽了陸氏的,讓兩個心愛的男人都撞到她與旁人勾搭的場麵。


    “駙馬對蘭兒很好。”李賀蘭嬌羞的回答,隨後悄眼去看李啟天,柔聲道:“皇兄,蘭兒有個不情之請,求皇兄能給蘭兒做主。”


    “哦?什麽事,你盡管說來朕聽聽。”李啟天挑眉。


    李賀蘭道:“皇兄,蘭兒不想住在公主府,要不您就恩準蘭兒去駙馬府常住吧。我們新婚之後就分開府住,這樣麵都見不到嘛。都沒有尋常的小夫妻那般幸福。”


    李啟天聞言坐直身子,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駙馬讓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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