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能感受的到秦宜寧的緊張和擔憂。


    他的心裏熱乎乎的。


    雖然他們這些人都是做的賣命的生意,從前在大燕朝,皇帝用他們做事也不會考慮到他們的生死安危,隻看他們是否能夠完成任務。


    如今遇到了秦宜寧,他們才知道原來也會有主子會考慮到他們的生死。沒瞧見秦宜寧為了他的安全,提出主動入宮了嗎?


    他們這些人做慣了暗探,如今即便轉行成了侍衛,可也時常會不自禁的關注一些朝堂中的動靜。他們是知道秦槐遠如今的處境有多艱難的。


    秦宜寧卻能夠為了保護他們挺身而出,若是他驚蟄不出來認了這罪過,難道還要他們家小姐出來頂著?到時候她在外的名聲豈不是更無法挽回了麽!


    思及此,驚蟄堅定了心念,心裏一股子豪情激蕩,即便是要被殺頭,他也不後悔今日做了護主之事。


    驚蟄想了許多,其實不過呼吸之間。


    秦宜寧見他隻是沉默,不免越發的焦急,堅持的道:“厲大總管,今日之事是非曲折自有定論,驚蟄是我用銀子請來的護衛,危機突生,他忠心護主又有什麽錯?何況他並未傷人,打死的是一匹馬。若是聖上吩咐讓涉及此事的人入宮,入宮陳情的也該是我才是。”


    厲觀文雖然被秦宜寧說的有一些為難。但心中對她的仗義卻是敬佩的,也暗暗羨慕驚蟄能有這麽個肯護著下人的主子。


    不光是厲觀文,跟隨在秦宜寧身邊的人都是這般感受。


    就連對麵叫囂半晌的二世祖們,這會子也都安靜下來。


    厲觀文清了清嗓子,道:“對不住了秦小姐,這是聖上的意思,奴婢不能違背。”轉而就吩咐了人帶上驚蟄,又與鄭大人道別,便同程尚書一並離開了。


    秦宜寧直將人送出了門口,才擔心的皺眉回來。


    鄭大人見事略有緩和,心裏也著實鬆了一口氣,“秦小姐,今日之事解決的也差不多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話音方落,還不等秦宜寧回答,那幾個二世祖就叫嚷起來:“憑什麽叫她先走?我們才是受害者,要走也該是我們先走才對!”


    此時兵部尚書帶來的兵馬已經退去,五城兵馬司又恢複了安全,且聖上已經插手了此事,鄭大人便知道自己今後隻能跟著前一次的選擇,往後堅定的站在聖上的這邊就沒錯了。


    秦槐遠是聖上一派的中流砥柱,他自然要多護著一些秦宜寧,況且她還是個姑娘家。


    思及此,鄭大人沉下臉來,道:“今日之事已經很清楚了,爾等縱馬在先,目擊者無數,難道此時還想抵賴?秦小姐可是自始自終都在馬車中不曾露麵的。若說秦小姐家的下人有錯,才剛厲大總管也已經將人帶走了。你們這些人縱馬卻是跑不掉的,這會子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見鄭大人忽然強硬起來,二世祖們便有些發慌。


    秦宜寧看了一眼鄭大人,自然明白他態度忽然明朗的緣由,便笑著道:“多謝鄭大人。隻是我的人現在被帶進宮裏,我哪裏能夠放心?我想不論結果如何,您的衙門必定是先得到消息的。還請鄭大人容許我帶著人在此處等候。”


    鄭大人聞言,卻並不覺得她的要求逾越。


    秦宜寧的態度如此誠懇,又是一心為了保護自己的下人,不論是她禮教還是她的出發點,都很叫人敬佩。


    是以鄭大人並未反對,笑著道:“隻是怕此處簡陋,叫秦小姐不習慣。”


    “哪裏的話。鄭大人您太客氣了。”


    二人寒暄了幾句,秦宜寧就又坐回了原處。


    二世祖們麵麵相覷,暗想著等程尚書入宮麵聖,再看看你們秦家人是怎麽死吧。


    因此一群人極為自信的說話閑聊,還自在的要茶水點心。


    鄭大人見這群人沒有一點自覺,就有些惱。但是因這些人的身份,他又不想開罪,就隻好吩咐人預備了茶點。


    這一等,就到了下午。宮中沒有一點消息傳來,反而是這些二世祖的家人父輩親自登門來,拉著鄭大人出去好一番的請求,希望能將人帶回去。


    鄭大人早被這群二世祖吵的腦仁兒疼了,便也就順水推舟,答允了這些大人的請求,隻是要求這些人不得隨意離開京城,須得隨叫隨到。


    如此一來,鄭大人也博得了感謝無數。


    秦宜寧便隻瞧著一個個朝廷命官,笑著與鄭大人說完了話,進屋來立馬變一張臉,有性子沉穩的會沉著臉叫人走。有脾氣暴的當場就將兒子揍一頓,一邊罵罵咧咧的將人帶走。


    有一些進門來見到了她態度十分疏遠鄙夷的,也有見了她先客套一番的。


    秦宜寧暗自將這些人的表現記下,便可分析的出,這些人到底誰是保皇一派,誰又是其他的人。


    而那些陸陸續續被父親、祖父接走的二世祖,秦宜寧已經可以猜想他們回家後必定是要吃家法的命運了。


    畢竟,如今朝堂中局勢緊張。


    身為朝廷命官,須得站對了位置才有好的前程。


    這些父輩們處心積慮,選擇了或者保皇派,或者遺老舊臣和世家那一派,但無論怎麽選擇,也都是他們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沒想到事情還未等成熟,他們的站隊和布局竟都被自家的白家兒子給打破了。


    秦宜寧禁不住失笑,沉悶的心情總算是被這些人娛樂了。


    秦宜寧讓冰糖帶著連小粥先回家。


    “你們回去與老太君和母親回明白,不必說的太細致,就說我在衙門這邊有點事,不定什麽時候回去,請他們不必擔憂。若是我母親問的細了,你們也注意不要都說細節來,否則我怕往後家裏的侍衛們在我母親跟前不好做事。”


    自己母親是什麽性子,秦宜寧最清楚不過了。她怕孫氏護女心切,會為難家裏留守的暗探和曹雨晴。


    冰糖也知道秦宜寧現在有正事要辦,帶著她和連小粥不方便,便點頭先離開了。


    秦宜寧身邊就留下寄雲和小滿等三人陪伴。


    等待期間,鄭大人並不曾怠慢,吩咐人送吃送喝,時已過戌時,宮中沒有消息傳出,秦宜寧也沒有告辭離開之意,還特地為秦宜寧預備了客房讓她暫住一夜。


    秦宜寧擔心宮內的處置,哪裏又睡的著?便與鄭大人道過謝,卻依舊等在原地。


    鄭大人對這小女子的重情重義更加敬佩了。他便也不強迫,隻由著秦宜寧了。


    而小滿等三人,此時對秦宜寧的忠誠比從前更甚。


    可以說,從前綁縛他們的,是利益關係,是金錢讓他們充當侍衛。而現在,他們之間的維係不單純是銀子,而是感情。他們身為護衛,給誰賣命不是賣?能遇上一個將他們當做人看,在乎他們生命安全的主子,是他們的幸運。


    秦宜寧就在這裏等了一夜。期間累極了也不過是閉眼假寐片刻罷了。


    如此到了次日日上三竿之時,宮裏終於來了消息。


    鄭大人笑著進了門,拱手道:“恭喜恭喜,聖上明斷,這件事與秦小姐不相幹,而是下人以下犯上打傷了程尚書之子。聖上隻處罰您那侍衛擇日問斬,其餘的一概不追究,也不許程尚書再追究,秦小姐,您已經安全了。”


    鄭大人的話每說一句,就讓秦宜寧的心裏涼一分。到最後已是如墜冰窟了。


    驚蟄要被判擇日問斬!


    昏君!昏君!


    秦宜寧的內心在咆哮,可是麵上卻竭力的克製著不說出難聽的話來。而是強迫自己冷靜,問道:“鄭大人,您說我那侍衛被聖上判擇日問斬了?”


    “正是。不過一個下人,姑娘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鄭大人佩服秦宜寧的仗義,就也不介意多說一句:“如今的情況,已經是各方勢力平衡之後的結果,隻損失一個下人就能保持這種平衡,對秦小姐的父親來說是個好事。”


    秦宜寧當然知道鄭大人的話是對的。


    可是她如何能夠咽下這口氣,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安穩是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之上?


    她知道人分三六九等,有高低貴賤分別,可是她自小長大的經曆,讓她從來不會看低任何下人。下人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難道她的命就比別人的高貴?


    秦宜寧熬了一宿,這會子已經是臉色煞白眼底發黑,加之這一晴天霹靂,更是讓她眼前發黑。一時間腦子漿糊一般,想救驚蟄,卻一下子想不出辦法。


    正當鄭大人關切的詢問時,外頭便來人回話,“稟大人,禮部秦尚書來了。”


    “快請進來。”


    鄭大人立即出去相迎。


    秦槐遠還穿著昨日上朝時的官服,麵色也十分疲憊,看樣子也是一夜沒睡好。


    秦宜寧給秦槐遠行了禮。


    秦槐遠便笑著道:“宜姐兒,跟為父回去吧。”


    秦宜寧的嘴唇抖了抖,剛要說話,秦槐遠就道:“你也在外一麵一夜了,也該回去好生休息。”轉而又對鄭大人道:“鄭兄,真是叨擾了,勞煩鄭兄照顧小女。”


    “哪裏的話,都是自己人。”鄭大人笑著客氣了一番。


    秦宜寧覺得多留無益,就隻好跟著秦槐遠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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