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將軍見陸衡一副文弱書生模樣,況且他又是他們夕月未來王妃的表哥,也不敢怠慢,就笑著道:“今日不是什麽節日,應該是有什麽好事吧?”


    好事?


    那還能是什麽好事?


    陸衡心裏火燒一樣,麵上卻露出個驚喜的笑臉,“難道是我家表妹與郡王的婚事成了?”


    士兵們聞言麵麵相覷。


    看這個人歡喜的模樣,想來也是希望他家表妹嫁給郡王吧?


    將來這位可就是郡王的舅兄了。


    士兵們這麽一想,手裏的刀劍都往下挪了挪,氣氛也不再那麽劍拔弩張了。


    “往後可不就都是族人了嗎。”有士兵笑著道。


    陸衡也歡喜的點著頭,“是啊是啊。有勞各位,你們誰去看看情況,要是我表妹與郡王的婚事真的成了,我也好預備一份嫁妝啊!”


    嫁妝?


    士兵們不由得伸長了脖子去看遠處的那些輜重。


    這麽多他們缺少的種子和糧食,誰不想要?


    說不定辦好了差事,他們還有希望能得到一些賞賜呢!


    為首的將軍立即派了一個小兵去打聽。


    不多時那小兵就回來了,笑嘻嘻的道:“哎呀,真的是一件大喜事,郡王今天中午要與逄姑娘大婚,廣場那邊都熱鬧起來了。”


    陸衡藏在袖中的手一下子就握緊了,手心被他給掐出血來都不覺得疼。


    真的是這樣。秦宜寧到底還是為了彌諾部的族人犧牲自己了。


    一旦確定這一點,就連秦宜寧是怎麽安排的,陸衡也都能猜到幾分。


    ——那個傻姑娘,可能活不過今晚了。


    陸衡一瞬間猶如萬箭穿心。


    這時他真恨不能自己有絕世武功,就這麽衝出重圍去將秦宜寧劫走,帶著她逃走!


    可是這裏四周是沙漠。進去了也辨不清回大周的方向。而老天爺也不會大發慈悲給他一身好武藝。


    他們這一行人,注定是要客死他鄉。


    而秦宜寧卻選擇這麽一個最慘烈決絕的辦法來犧牲自己,保全族人。


    陸衡隻覺得心口劇烈的疼痛,喉嚨裏又鹹又甜,一陣猛烈的咳意湧了上來,他克製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當場便嘔出了一口鮮血。


    “哎呀!公子這是怎麽了?”


    彌諾部的族人們也衝了上來扶著陸衡。


    哈爾巴拉用韃靼語焦急的問:“你怎麽了?我們快找那個王太醫吧!”


    陸衡卻是擺擺手,慘白的臉上一片平靜,從袖子裏抽出一條帕子,淡定的擦掉了唇邊的血跡對著那將軍一笑,道:“沒事的,老毛病了。”


    將軍狐疑的看著陸衡,不過從陸衡臉上的神色卻分辨不出其他來,雖然不敢惹怒未來王妃的表哥,卻也不敢放鬆警惕,就也不在與陸衡搭話。


    陸衡看著廣場的方向,神色已經是一片死寂。


    %


    秦宜寧被侍女們簇擁著走出大敞的宮門,一步步踏上廣場時,圍觀的夕月族人們爆發出一陣海潮一般的歡呼。


    “神女!王妃!神女!王妃!”


    站在高台上穿了一身紅衣的夕月郡王周猛頭戴金冠,意氣風發的道:“我們夕月受上天庇護,得神女青睞,本王又是上天選中的王!加之我們的人民淳樸善良,百年來誠心祈禱,神女終於帶著糧食來到了夕月的土地,如今也要成為本王的正妃!”


    “好!好!”


    百姓們激動的大聲叫好。


    還有許多前排的百姓看著被侍女攙扶著蒙著紅蓋頭的女子低聲議論:


    “你們見過神女嗎?我見過神女!”


    “真的特別的美麗!和我想象中的一樣,比聖書裏說的還要美麗!”


    ……


    周猛的歡喜已經抑製不住,笑著轉身看向秦宜寧。


    夕月的官員們也都分列兩旁,含笑看著一步步走向高台的秦宜寧。


    這時,百姓們的歡呼聲已經高到了一個極限。


    秦宜寧的耳膜被這樣強烈的歡呼聲震動著,心裏卻是一片平靜和冰冷。


    她嫁給逄梟時,十裏紅妝,隆重非常,如今卻要再嫁他人嗎?


    不,她不會容許自己侍奉兩個男人。


    嫣紅的唇不由得緊緊抿了起來。


    秦宜寧的眼前被紅蓋頭遮擋,是一片明亮的紅,所以聽覺格外的敏銳,她忽然在巨大的歡呼聲中,忽然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那聲音來的突然,似乎越來越近。


    是幻覺吧?


    因為想起逄梟,所以不自禁就想到了逄梟的軍隊。


    秦宜寧苦笑著,在侍女的攙扶下剛要踏上台階。


    正在此時,異變突生!


    秦宜寧忽然聽見一陣百姓的驚呼和大叫,尚且來不及反應,一隻纖細的手臂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丟了出去。


    秦宜寧身體懸空,就像是被人丟包袱一樣扔在了空中,紅蓋頭飄落,紅色的衣裙飛揚著,她的眼睛沒有立即適應明亮刺眼的陽光,隱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正端坐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向她張開雙臂。


    秦宜寧有些恍惚,身體墜落的時間變的格外漫長,好像一下子就要墜落進深淵。


    然而她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個懷抱結實有力,呼吸間都是她熟悉的清爽氣息。


    “宜姐兒,我終於找到你了!”溫熱的唇落在她的額頭,隨即她便被結實的手臂環住腰身,緊緊圈在懷裏。


    “你……”秦宜寧側坐在逄梟身前,一手抓著他的上臂,抬頭看著他。


    他瘦了很多,五官顯得更加立體深刻,飛揚的劍眉下一雙鳳眼中布滿血絲,下巴上也都是胡茬,顯然非常疲憊。


    但是他的眼神特別明亮,漆黑的瞳仁中映著她的身影。


    四目相對,秦宜寧被淚水模糊了雙眼。


    真的是他!


    他竟然找到沙漠中來了!


    曹雨晴剛才潛伏在人群裏,搶了秦宜寧出來便丟給了逄梟,此時已抽出軟劍,帶著廖知秉和精虎衛們朝著周猛以及他的大臣揮鞭策馬衝了過去。


    周猛在夕月的土地上出生,有生以來都沒經曆過什麽苦難和戰爭,哪裏見過如此彪悍的騎兵,這些人每個都像是下山猛虎,揮舞著刀鋒呼嘯而來,就像是一個個擇人而噬的猛獸。


    周猛頓時嚇的肝膽欲裂,慌亂的退後,一下就從台上跌了下來。


    幸而台下還有不少他的衛兵,急忙伸手接住了他,拖著他慌亂往敞開的宮門方向後退。


    “保護郡王,保護郡王!”


    從來沒有經曆過實戰的衛兵拉著周猛以及大臣們落荒而逃。


    圍觀的夕月百姓們也作鳥獸散,呼啦一下子便跑了個沒影兒,有許多人摔倒,被踩踏,還有許多人的鞋子都跑丟了……


    曹雨晴端坐馬上,看著慌亂之下緊閉的宮門,再看鳥獸散的夕月人,不由得冷笑一聲收起了軟劍。


    “還當是什麽英雄要強娶我家宜姐兒,真是個廢物!”


    “就是!想打王妃的主意,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曹雨晴身旁的一個青年一把拉下蒙麵的黑色頭巾,抖了抖上麵的沙塵,赫然是虎子。


    秦宜寧側坐在逄梟身前,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逄梟來救她了?


    他穿越無人區的沙漠來救她了?


    逄梟一手摟著她,珍惜的在她的額頭又落下一個吻,胡茬蹭的她額頭上的肌膚一陣刺癢。


    “宜姐兒,我來了。”


    秦宜寧這才漸漸回過神,疲憊的靠在他的肩頭,就像是疲憊的旅人終於回到了家人的懷抱,又像是在外麵受了欺負的小動物找到了主人。


    秦宜寧緩緩抬起手,抓住了逄梟肩頭的衣服,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終於嗚咽著哭了出來。


    逄梟緊緊抱著她,聽著她像是小獸一樣宣泄的哭聲,眼眶也跟著泛紅,忙將臉埋在她的肩頭,大手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好了,不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你弄丟了,別哭了,你看你瘦了這麽多,在外麵一定受了很多苦,都是我不好……”


    在沒有人可以依靠時,秦宜寧可以比誰都堅強,甚至麵對死亡都不會有絲毫退縮。


    因為她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所以到了該走哪一步的時候,即便是走向深淵她也會理智的做出抉擇,走向自己該走的路。


    可是現在這個男人來到她的麵前,她又有了親人,有了依靠,她再也不用獨自一人撐著、扛著一切,秦宜寧覺得緊繃的那根心弦忽然放鬆,渾身的疲憊都像春日裏冒土出芽兒一般,讓她一下子便脫了力,就隻能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將自己埋在他懷裏大哭著宣泄自己的委屈。


    好像連日來所有經曆的苦難,為的隻是等到這麽一個能讓她放心大哭的懷抱。


    精虎衛的五十多個漢子都是滿身塵沙,嘴皮幹裂,但此時他們都端坐在餓瘦了許多的馬上,眉目含笑的看著他們敬重的王爺緊緊摟著大哭的王妃。


    虎子眼裏都泛起了淚意,忙用袖子蹭掉了。


    曹雨晴也十分欣慰,輕笑著對身邊的廖知秉道:“廖兄,這次真是多謝你了。若不是有你的追蹤蠱,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廖知秉笑著擺擺手,道:“能幫上盟主的忙就好。不過此處不宜久留,城樓上那些人都在看著咱們,咱們是不是該找個能夠駐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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