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天何嚐不知下山不容易?逄梟雖說的是實話,可李啟天總覺得其中有嘲諷之意。


    現在這山上沒有了他信得過的親信,唯獨一個季澤宇還勉強可靠,逄梟在地宮之中對他雖未曾動過殺念,卻也並未表現的多恭敬,何況他被逄梟看到了此生最為狼狽的一麵,總覺得自己身為帝王的威嚴在逄梟的麵前如何都立不起來。


    現在他的處境與在地宮之中有何兩樣?都是討吃的命,都要依靠別人才能生存。


    李啟天又糾結又苦澀,不知在帝王尊嚴和生存之間要如何取舍,要怎麽表現才能體麵一些。


    秦宜寧這時已擦淨了臉,重新梳了頭。


    見此方眾人麵色凝重,李啟天的臉色尤為精彩,略想了想也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既然逄梟在地宮之中沒有趁機殺掉李啟天,那麽便是認可李啟天活下來的利大於弊,左右已經是到了現在這一步,還不如送佛送到西。


    思及此,秦宜寧道:“還是盡快決斷為好。萬一他們的人衝上來,想躲藏就來不及了。”


    山上的情況一目了然,四周又被包圍著,李啟天和逄梟同時得救,自然是二人都要藏起來,這倆大活人,往哪裏藏?


    李啟天問難的眉頭緊鎖,四處打量著尋找合適的藏身之處。


    季澤宇道:“聖上不必擔憂,打不了我與王爺帶著弟兄們,護送聖上殺出重圍便是。”


    逄梟搖搖頭,“為聖上分憂,臣與定北候的心是一樣的,隻是強行殺出重圍並不是萬全之策。聖上並不隻是下了山就行的,咱們要做的是讓聖上回宮,讓栗郡王乖乖的交出監國之權。”


    季澤宇略一思索,便讚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是。是我焦急了。”


    李啟天眉頭緊皺的道:“想讓栗郡王交權,必須要放權之人收回權力才行。”


    “聖上這裏出了事,太後為了國朝安定才會出此下策,若太後得知聖上安全,必定會立即收回權力。”秦宜寧分析道,“所以栗郡王是絕不會希望聖上成功見到太後的。”


    “如此更難辦了。”


    眾人都是一聲歎氣。


    這時,前方負責哨探瞭望的虎子跑了過來:“回聖上,王爺、定北候,山下的燈光越來越近了。還是早做決定為妙。”


    逄梟抿著唇,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眼,心裏已經有了個主意 。隻是以他的身份,此時將這話說出來,怕會讓李啟天便對他誤解更深。


    秦宜寧這時道:“想要見到太後,得先在不驚動栗郡王的前提之下悄悄地護送聖上離開包圍。所以硬闖是不行的。”看向李啟天,有些遲疑的道,“聖上,臣婦倒是有個主意,就是太過冒犯了。”


    逄梟眼中精芒一閃,新奇的看向秦宜寧。


    李啟天正在焦急,這個節骨眼上哪裏還管的了那些,要將皇位牢牢地重新抓在手裏才是最要緊的,古有臥薪嚐膽,他又怕什麽?


    “忠順親王費請講,朕不會怪罪。”


    秦宜寧便點了點頭,湊到李啟天、逄梟和季澤宇跟前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


    逄梟聽的心裏忍不住感慨,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緣分,他們果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都想到一起去了。


    季澤宇聽罷正色點頭:“我倒是覺得這樣可行。隻是聖上要受委屈。”


    李啟天的嘴角直抽,聽秦宜寧的話,他這輩子可就又多了一個黑曆史,真真是顏麵掃地了。


    可是若不聽她的,他現在竟找不出第二個可行的辦法。


    前後思量了半天,李啟天才歎了口氣。


    大丈夫能屈能伸!


    “好。便聽你所言。”


    秦宜寧見李啟天答應,便叫了冰糖和寄雲來囑咐了幾句。


    二人都滿臉嚴肅的下去準備了。


    逄梟和李啟天便相互對視一眼,苦笑著搖著頭,跟著去更衣。


    不過片刻,兩個身高馬大膀大腰圓的“婆子”便新鮮出爐。


    秦宜寧和逄梟身邊擅長易容的小滿和謝嶽不在,好在有巧手的寄雲和冰糖,讓他們二人刮淨了臉,換上了秦宜寧預備在車裏的女裝和披風,又梳了婦人頭,還攢了花,雖然衣裳不合身,兩人扮成的仆婦也特別陽剛,可趁著夜色,隻要他們不開口,矮一些身子也能夠蒙混過去。


    “待會兒我就裝作因擔憂王爺而動了胎氣,定北候因擔憂我出了事不好與兄弟交代,便要送我下山,聖上與王爺扮作我帶來的仆婦,都在馬車上照顧我。”


    秦宜寧雙手扶著腰,高高隆起的腹部成了現在最好的借口。


    “我相信他們要捉拿韃靼的奸細,不會連我和季駙馬的臉都不認得。而且栗郡王就算有野心,也想要名正言順,不會對我一個孕婦為難的。”


    李啟天聽的頻頻點頭。


    計策是好的。


    隻是讓他為了活命,扮演成個娘們,還塗脂抹粉的,他的心裏就一陣陣的窩火。


    最要緊的,逄梟那小子就算扮成女的也比他好看!


    李啟天的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身為皇帝,竟然處處都不如人。


    逄梟點頭,道:“聖上,臣覺得此法很好。稍後您便跟著一同回王府去,至於怎麽對付栗郡王,回了王府咱們在做商議。若是臣和拙荊都想不出好辦法,臣的嶽父還在府裏呢。”


    有智潘安之稱的秦槐遠,可以說是頭腦聰明、計謀巧出的典範。有他在,就好像什麽難題都能解決。


    隻是對於先前剛下旨無緣無故就將秦槐遠罷免官職的李啟天來說,出了事就去求秦槐遠,著實是在打他的臉。


    可不去又有什麽辦法呢?


    現在逄梟敢在這麽多人麵前邀請他去王府,還大包大攬要幫他想辦法,李啟天便知道逄梟對他的確沒有殺心。


    至少現在是沒有的。


    逄梟肯幫忙,這已經很好了。李啟天也不能要求其他。


    思及此,李啟天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秦宜寧便回身囑咐已經換上男裝的冰糖和寄雲:“你們待會兒都裝作小兵,跟著各位在此處繼續挖掘,記著將臉塗的髒一些,別叫人看出端倪。”


    “是。王妃放心,我們都明白的。”冰糖笑眯眯的點頭。


    秦宜寧道:“你們放心,栗郡王既然有圖謀大位之心,要的便是想名正言順,他還是要名聲的。他現在一定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聖上已經得救,否則早就攻上山來了。


    “你們繼續在此處挖掘,做出急於救援的樣子,栗郡王的人上山來,不可能傷害你們的性命,否則他對外就說不清了,頂多會將你們圈起來,在山上搜查一番,搜不到也就罷了。


    “你們在山上委屈一夜,明日一早,我與季駙馬就回山上來陪著你們繼續挖。到時候栗郡王的人也隻好撤走了。”


    “是,王妃。”冰糖和寄雲應的異口同聲。


    虎子也帶著精虎衛點頭,還不忘了笑著誇道:“王妃不愧是智潘安之女,簡直就是個女諸葛嘛!”


    精虎衛們紛紛點頭附和,他們本來就崇拜逄梟,對秦宜寧也很敬重。在逄梟出事這段時間,精虎衛們見識了秦宜寧的手段多了去了,對她已是非常佩服,如今秦宜寧能想的如此周密,他們一點都不驚訝。


    季澤宇則吩咐身邊的親信:“萬不可將山上實情透露半分。”


    “是。”親信們都鄭重應是。


    秦宜寧與逄梟、季澤宇和李啟天一同悄然往山下走,避開人在馬車上坐好。


    十分寬敞的車廂,因為除了秦宜寧這個孕婦,還塞進兩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顯得很擁擠。


    季澤宇側坐在車轅,為秦宜寧充當馭夫,馬車就沿著下山的緩坡一路疾馳。


    不過呼吸之間,就迎麵遇上了正在上山的隊伍。


    那些人都穿著五城兵馬司的服飾,手中火把照的周圍十分明亮。見一輛馬車迎麵下來,且趕車的還是季澤宇, 那一行人就先愣了一下。


    季澤宇擰著眉頭,嗬斥道:“讓開!”


    曆經沙場的人氣勢迫人,京城裏這些養尊處優的氣勢與邊軍自然比不得。被季澤宇一吼,他們便有幾分懼怕。


    為首之人倒還鎮定,拱手道:“季駙馬,不知車上的是……”


    季澤宇揚手就是一鞭子,鞭梢破空聲乍響在那人麵前,將那人嚇的一閉眼。


    不過季澤宇手上有分寸,並沒有傷害此人的心思,鞭子並沒有碰到他的皮肉。


    “忠順親王妃 動了胎氣,我現在要送她下山就醫!你們還不讓開?”


    “季駙馬,我等是奉栗郡王吩咐前來捉拿韃靼奸細的,若是放了奸細離開,回頭也不好交代。還請駙馬體諒,允許我們搜一搜車。”


    季澤宇麵色陰沉,這次在不留情,一鞭子抽在那人的肩頭:“放肆!車上的是忠順親王妃,豈能讓你隨便說搜查就搜查!王妃現在動了胎氣,若有個閃失,你們有幾個腦袋賠得起!”


    那人疼的吸了一口涼氣,捂著肩頭慘白著臉說不出話來。


    他的同伴見季澤宇如此蠻橫,不由得諷道:“難道馬車裏真的藏了韃子的奸細,季駙馬才不允許我們搜查?”


    “大膽!”季澤宇眼睛眯起,已是要殺人的模樣,將搜查之人都嚇的退後了數步。


    就在這時,秦宜寧撩起窗簾,虛弱的捂著肚子道:“季駙馬息怒。讓他們快些看一眼便罷了,車廂裏一目了然,哪裏藏得住什麽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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