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垂眸,隨手撥弄了幾下桌上散落的瓜子。


    若是再去找一個如芸妃這般美貌,又這麽好擺弄的女子來宮中,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李賀蘭已經嘲諷出聲:“皇嫂可真有意思。事情發生在你的坤寧宮,那周圍都是你的人,芸妃姐姐勢單力薄的,還不是任憑你們十幾張嘴怎麽說怎麽是了?芸妃姐姐又不是個傻的,她怎麽可能在這麽多人的眼前對大皇子不利?你就算編造謊言,也編造個像樣一點的來說服母後啊。真是汙蔑人都不走心。”


    嘲諷過後,李賀蘭又抓了瓜子來嗑,瓜子皮的脆響哢嚓哢嚓,聽的太後都笑了起來。


    “是這個道理,對皇嗣不利可是重罪,就算有人膽大妄為,也要偷背著人才是。哪裏有當麵就這麽做的道理?皇後,哀家知道你素來不喜歡芸妃,可你也不該將所有人都當做傻子來糊弄。”


    皇後一時急的麵紅耳赤,“太後,臣妾若有半句虛言,就讓臣妾不得好死!芸妃的確是試圖趁臣妾不防備時用尖銳的護甲去劃顥哥兒的臉!


    “顥哥兒才多大?若臉上受了傷,感染發燒了怎麽辦?即便不能傷害顥哥兒的性命,可那傷口若是落下疤痕,也會斷絕了顥哥兒的前程。芸妃她正是因為大家都會如您與長公主這麽想,才會肆無忌憚的下手啊!


    “這事也不隻是臣妾看到了,忠順親王妃也在場,還有龔嬤嬤,也在場。他們以及當時的宮人都可以作證!”


    太後皺著眉看向秦宜寧,“之曦媳婦說話還是靠得住的,你來說說?”


    秦宜寧聽了這麽半晌,其實已經發現太後不過是在故意耍弄皇後玩罷了。


    太後是現在是後宮之中的掌權者,皇後沒有她那麽深沉的心機和野心,對事情有都懶怠去管,早已經沒有了足夠的人脈,太後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自然要全力支持自己扶持起來的芸妃了。


    是以今日之事,不論芸妃是否真的無辜,在太後這裏芸妃都隻會是無辜。


    這個結果,秦宜寧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隻是她不過是個命婦,並非話事者,又不好過度的去提點皇後以免生出反效果來。是以她隻能看著皇後急切的做出這等必定會自己打臉的事。


    沒錯,秦宜寧其實已經預見皇後今日的事最後必定會打臉。因為大皇子的確沒有真正的受傷,就算當時那麽多人看見了,對方也有理由可以狡辯。


    這件事帶給皇後唯一的好處,就是讓她明白,在沒有確鑿證據,讓人無從反駁之前,急匆匆的對對手下手,是多麽不明智之舉。


    秦宜寧心念電轉之時,已經行禮道:“臣婦心中隻有一個立場,那邊是效忠聖上,忠心大周,是以臣婦的話不含有任何偏向。方才皇後所言的確屬實。”


    太後被她說的一噎。剛才想斥責秦宜寧是為了討好皇後而故意汙蔑芸妃的話,被她仿若“未卜先知”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李賀蘭卻不理會這些,她嘲諷的笑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就算想盡忠,還沒有用得上你的地兒呢,區區婦孺,還想學男人家盡忠職守?你算什麽東西!”


    秦宜寧笑著對李賀蘭道:“長公主殿下怕是以己度人了。臣婦不才,宮變之時還是盡了綿薄之力的。”


    長公主瞪著秦宜寧不說話了。


    當初李啟天能夠重新回到宮中掌握大局,青天盟著實功不可沒。她都忘了秦宜寧還是個什麽狗屁盟主了……


    秦宜寧轉而對太後道:“太後娘娘應該明白,臣婦沒有立場去偏袒任何一人,臣婦當時抓住了芸妃娘娘預備行凶的手,也隻是出於對孩子的喜愛和疼惜,不忍心看小小的嬰孩遭受苦楚,僅此而已。”


    太後心裏其實已經相信了。


    正如秦宜寧所說,聖上有心針對逄梟,這件事外人不知道,可他們在場的人都是知道內幕的。秦宜寧身為外命婦,平日與宮中的交際也不多,她著實沒有必要去為了討好皇後而說謊,她就算再討好皇後,將來聖上若有動作的一天,皇後幫不上她的忙。


    何況太後又了解芸妃的脾氣,也知道皇後是個剛正之人。


    可是即便相信了又如何?


    太後老神在在的道:“罷了。多大的事,皇子臉上沒事就得了,再說芸妃也未必真的下了手,就算下了手,也有可能是旁人陷害也未可知。


    “哀家身為太後,對宮中之事必定要秉公處理,不能因為皇後的片麵之詞就下定論,何況當時你們的人手多,一人一句,叫芸妃怎麽分辨?罪名還不是你們胡亂羅列。要不就這樣,哀家讓芸妃來給你陪個不是也就是了。”


    說到此處,太後立即吩咐人去宗人府大牢:“將芸妃放了。若問,就說是哀家的意思,哀家有話要問。”


    “是。”門外立即有宮人應是,快步往宗人府去接人。


    皇後此時看著太後與長公主那得意的嘴臉,心早已冷透了。


    這就是她的婆母。


    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可以不管自己的親孫子。為了抬起自己的表侄女來與兒媳別苗頭,她可以什麽都不顧,不在乎她的顏麵,更不在乎自己的顏麵。


    從前生活在鄉野之間,也並沒有看出太後竟是個這樣的人啊!


    誰知道,有些人能夠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


    皇後的鼻子一陣陣發酸,眼淚在眼圈裏打轉,險些當場落下淚來。若不是死死的握著拳頭,用指甲掐著掌心的肉,提醒自己不要在人前丟了顏麵,她真的快要忍不住。


    不多時,慈安宮中的宮人就將芸妃帶了回來。


    事實上,芸妃到了宗人府,尚且還未曾關押,就已經被快馬加鞭的接回來了。她原本心內還充滿惶恐,自己無意之中做了這樣衝動的事,太後若是知道了,恐怕不會輕饒了她。


    誰承想她還沒等吃苦,就被太後接了回來。


    到底是自家的親戚。她就算將天捅個窟窿,太後都能為她撐住。


    有了這樣的想法,芸妃踏進慈安宮時候的表情顯得頗為得意。


    見皇後麵色蒼白的站在原地,芸妃扭腰擺跨,款款上前:“臣妾給太後請安,給皇後請安。”


    “免了。”太後擺擺手,見芸妃明明做了蠢事,還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架勢,不用猜都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了,壓抑著火氣道,“芸妃,你來說說,當時是怎麽一回事。你真的膽敢對皇嗣不利?”


    “太後,您可千萬不要聽了讒言,臣妾哪裏會對皇嗣不利?大皇子是太後的親孫子,是聖上的嫡子,臣妾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啊,何況臣妾又不是個蠢的,那麽多人在場,臣妾就敢動手?臣妾想動手也要選個沒有人在場的時候吧?”


    芸妃瞪向皇後,楚楚可憐的道:“皇後娘娘素來不待見臣妾,這些日學規矩,就對臣妾百般為難。臣妾一直忍耐著,誰知道到頭來,還要被咬上一口。臣妾著實冤枉。”


    芸妃跪坐在地,嚶嚶哭泣起來,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後被芸妃如此無恥的行徑氣的渾身發顫,雙眼赤紅的瞪著芸妃:“芸妃,人在做,天在看,你到底有沒有故意想要劃傷顥哥兒的臉,你心裏知道,在場之人看到,老天爺也知道!你如此信口雌黃,偏說本宮誣告你,你良心上不會愧疚嗎!”


    芸妃有恃無恐的扭著腰搖著頭:“太後您看看,皇後就是這樣恐嚇臣妾的,臣妾若不是有太後相互,恐怕早就被剝皮抽筋,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了。”


    芸妃轉了個方向,對著皇後連連磕起頭來:“皇後娘娘饒了臣妾吧,臣妾不過是小小的妃妾,雖然皇上寵愛臣妾一些,可到底您才是皇後,才是嫡妻,您才有福氣擁有一個皇子,臣妾什麽都沒有,臣妾到底有什麽好值得皇後妒恨的,非要您這樣陷害臣妾,要至臣妾於死地啊!”


    芸妃說到最後,額頭緊緊貼在地上,嗚嗚咽咽的大哭起來。


    皇後被氣的渾身發抖,轉而看向太後:“太後明鑒,臣妾著實沒有必要說這個謊,若是芸妃沒有做這等蠢事,臣妾又怎會用這種事情來說芸妃?在場之人都是證明,請太後細查!”


    太後則是搖頭:“如芸妃所說,坤寧宮裏都是你的人,還不都是向著你說話的?皇後,哀家平日看你是個老實人,想不到你居然也會做這等善妒之事。”


    皇後緊緊咬著下唇,委屈的無以複加。眼淚終於順著臉龐無聲的滑落下來。


    秦宜寧在後頭看著,不免搖了搖頭。


    皇後就是太過於感情用事,對太後等人還抱有希望。所以才會將自己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她就是太不能接受現實了,所以從一開始的對話,她就沒能抓住要點,落了下風。


    太後見皇後啞口無言,得意的挑眉,笑道:“罷了,哀家也知道你隻是一時鬼迷心竅,這次也不重罰你,你就好生回你的坤寧宮去思過吧。至於顥哥兒,哀家瞧著還是抱到慈安宮來,由哀家親自教養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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