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眼看著秦宜寧惡作劇似的小碎步追著昭哥兒跑,繞著桌子玩捉迷藏,水蒙蒙的杏眼裏閃著狡黠的光,再看昭哥兒認真的快哭了的小模樣,喜歡的心都酸軟疼痛起來。


    這麽好的宜姐兒,卻總是因為他的無能受委屈。


    秦宜寧總算抓到了昭哥兒,摟著孩子歇了半天氣兒,才將最後一口菜蔬水果泥喂給了他。


    昭哥兒張口吃了,小嘴還嘟著,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逄梟看夠了熱鬧,又帶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騎大馬,看他們都累了,才讓乳母來將孩子抱去休息。


    屋內隻剩下他們夫婦二人。逄梟將秦宜寧一把攬入懷裏,珍惜的親她的臉頰,“你受委屈了。”


    “沒什麽,一場誤會而已。”


    秦宜寧摟著逄梟的腰,仰頭看他,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眉眼彎彎的道,“老夫人的性子我知道的,隻是嘴巴壞而已。況且今天完全是一場意外,她又不是故意要放火燒我。寄雲的手冰糖給看過了,用兩天的藥就會好了。”


    逄梟垂眸沉默的看著秦宜寧,半晌,疲憊的將人摟在懷裏,用臉頰去蹭了蹭她的頸窩,就像一隻撒嬌的大貓。


    逄梟的聲音悶悶的:“宜姐兒不要這麽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才剛我都去問清楚了。是我太無能,沒能在這些事上做好,才讓你總是受委屈。若不是因為我,當初你也不會被思勤綁走,又哪裏有後麵這些誹謗?這些事說到底都怪不得你,是因為我帶累了你,才會讓你至此地步。”


    秦宜寧笑著搖頭,細白的手一下下拍著逄梟弓起的背脊,“別胡思亂想,你何至於就做的不好成那樣了?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當世不知有多少人羨慕我能夠嫁給你。”


    “可是也沒幾個人知道嫁給我有多危險,更沒人知道你嫁給我之後受了多少罪。”


    逄梟搖著頭,“你別安慰我了,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的過。嶽父和嶽母一定氣壞了吧?”


    “他們生氣也是暫時的,一家人終歸是一家人,我父親母親不會計較那麽多的。”


    逄梟抿著唇不說話,許久才道:“我都沒臉去見嶽父。”


    “你別想那麽多,嶽父嶽父,也是父親,做父母的怎麽會與自己的孩子計較這些?況且父親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這件事與你有什麽相幹?”


    “怎麽會與我無關?”逄梟長歎了一聲,拉著秦宜寧去拔步床邊坐下,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粗糙修長的大掌之上把玩。


    “嶽父答應將你許配給我,也是想著我能對你好。能給你過幸福的日子。可是你自從嫁給了我,過的都是什麽日子?這些事不必嶽父開口說,我自己心裏都清楚。當初是我太自私了。不該拉著你下水。”


    秦宜寧聽逄梟這樣說就覺得一陣心酸,但更多的是因為逄梟對她的體貼和理解感到動容。


    秦宜寧佯作生氣的道:“怎麽,你該不會是後悔娶了我吧?”


    “哪裏會。”逄梟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頭,“我這輩子做的成功的事不多,最成功的,就是討了你做媳婦。你比謀士還要聰明,因為你出謀劃策,我不知道避開多少風險。反正咱們倆成婚,是我賺到了,但你虧著了。”


    “好了,難道剛才吃了蜜糖?”秦宜寧笑著,“你不必說這些,夫妻本是一體,我不能幫你去打仗,就隻能白動一動嘴皮子了。咱們是一家,沒什麽誰賺到誰虧了的,我現在隻希望咱們全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將來能夠一家子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這就足夠了。”


    逄梟點了點頭。


    她要的從來都不多。可是這麽簡單的幸福,他卻一直給不了。


    不說別的,他能平定天下,可是卻沒法管得住姚氏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一張永遠不知深淺的嘴。


    姚氏與秦宜寧和秦家結了梁子,就算將來一切都結束,姚氏也很有可能隔三差五的鬧幺蛾子,那樣秦宜寧想要的簡單平靜的生活又如何來?


    就像今天的事,明明是姚氏先找茬,最後還是要他家宜姐兒退步,要讓秦家來包容。


    他又不能掐死自己的生母。


    逄梟越想越是愁,晚飯都沒有吃多少。


    洗漱過後,秦宜寧去看過兩個孩子,將孩子們都哄著睡了,就回房更衣上了拔步床。


    逄梟也陪著秦宜寧躺下,將人摟在懷裏,一下下的輕輕地拍著她哄著她入睡,那珍惜又耐心的模樣,就像是剛才秦宜寧去哄昭哥兒和晗哥兒,滿心滿眼都是要溢出來的溫柔。


    秦宜寧在他低沉磁性的哼唱之中緩緩入睡,睡夢裏不自覺的便往他結實溫暖的懷裏鑽,還將微冷的雙足伸到他的腿上 。


    逄梟摟著秦宜寧,呼吸之間都是她身上又軟又香的味道,懷裏的人這般依賴自己,體貼自己,可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連沙場上流血犧牲都不怕,卻在姚氏這件事上為難了。


    今天的事情,看起來是已經結束了。


    可是他還在嶽父和嶽母麵前放下話,說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給出的交代是什麽?


    難道是找借口讓自己的娘去客院住下,好吃好喝的供著,卻將秦宜寧當眾受的委屈都拋諸腦後嗎?


    是他的母親先欺負人,也是他母親口出惡言,汙蔑秦宜寧的貞潔,甚至還將秦家整個家族都給鄙視了一番。


    自己的娘,打不得罵不得,從莊子裏剛接出來就鬧成這樣,逄梟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他可以去給嶽父嶽母磕頭賠罪,可這錯到底是姚氏犯下的,難道他這般敷衍的態度就能管用?


    逄梟直愣愣的望著帳子發呆,不經意之間就要輕歎一聲。他為了讓秦宜寧睡的舒服,自秦宜寧在他懷裏尋到個舒坦的姿勢,他就一直保持那個動作沒再挪動。


    可是靠枕再舒服,秦宜寧都已經眯了一覺,還是聽見了逄梟的歎息。


    一聽見逄梟歎氣,秦宜寧一下就清醒了。


    她枕著逄梟的肩膀,一動都沒有動。


    秦宜寧知道逄梟在發愁。也知道逄梟為難的是什麽。


    可是今天這類的事情屢次發生,秦宜寧真的就一點都不生氣,不委屈嗎?若真一點情緒都沒有,秦宜寧便成了木頭人了。


    她也氣,也委屈,也羞惱,也恨的牙根癢癢,她更有許多辦法來報複姚氏。可是因為她理智尚存,這些又隻能忍耐下來,為了顧全大局,她隻能一次次的裝作不在意。


    秦宜寧很想看看逄梟會怎麽做。很想讓逄梟來好生的整治整治姚氏。那樣才能讓她的委屈徹底舒展。


    可是如今她躺在逄梟懷裏,半夜三更了,這個遇上天塌下來都能當被子蓋的男人卻失眠了。


    秦宜寧心疼不已。


    外麵的事情已經很混亂了,逄梟要統帥平南軍十萬人的隊伍,又有那麽多人對他虎視眈眈,他在外如此辛苦,回到家裏還不能又一個舒適安心的環境,還要因為家裏人的不和而費神。


    秦宜寧不想讓逄梟受這種委屈。


    “之曦。”


    剛睡醒的秦宜寧嗓音帶著一種說不出韻味的沙啞和柔軟,嬌憨的像是一隻小貓。


    逄梟倏然回過神,大手又輕輕地拍秦宜寧的背,柔聲問:“怎麽了,是不是渴了?”


    秦宜寧搖搖頭:“你怎麽還沒睡?”


    “沒有,我睡醒了一覺了。”


    “胡說。”秦宜寧翻身趴在逄梟的身上,笑道,“你又哄我,咱們倆是夫妻,你什麽樣子是睡了,什麽樣子是一直清醒著,難道我不知道?”


    逄梟禁不住笑起來,搖頭道:“好吧,我知道我家宜姐兒最厲害了,來躺好,我正好也困了。”


    秦宜寧禁不住搖搖頭,歎息道:“好了,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也知道你為何會失眠。你放心,咱一大家子人散不了。不說我的本事,就是我父親,也一定會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讓咱們兩家人都能在夕月安全的生活下去。”


    “我明白,我一直都知道嶽父的能力,我也相信嶽父有這個本事。”


    “所以啊,你根本就不用擔心我父親會存什麽芥蒂,因為不論怎樣,他原則都不會變。”


    “我知道,我都知道。”逄梟笑著道。


    秦宜寧又道:“你既知道這個,那犯愁的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秦宜寧笑著趴在逄梟的胸膛,鴉青長發散在背上和逄梟的胸膛與手臂上。


    “你放心,我明兒就去與老夫人賠個不是,。即便我父親有心,可兩家和好也是須要一個契機。我相信我道了歉,老夫人必定不會在追究此事了。”


    逄梟聽的心裏柔軟,仿佛整個人都跌落在了柔軟溫暖的棉絮上。


    由晚輩去找長輩賠罪,這的確是個完美的台階兒,如此一來,姚氏麵上能過去,就不會在繼續糾結了.他們的風波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下來。若是自私一點,他是可以點頭讓秦宜寧去的。


    可逄梟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的事。


    秦宜寧受了這麽大的委屈,為了不讓他為難,還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他若是厚顏無恥當即就點頭答應了,那就是欺負秦宜寧!


    他不能做出讓秦宜寧失望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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