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望著秦宜寧,一時間竟難找到話來反駁。


    每次到了這個時候,他都無比痛恨自己的處境,為何每次都要麵對如此無奈境地。他沒有多少野心,他所希望的,從來都隻是能夠讓秦宜寧過上安穩富足的日子。


    逄梟轉過身去煩躁的捋了一把額頭的碎發。


    秦宜寧看著逄梟高大的背影,輕歎一聲走上前去,從背後摟著他的肩,將臉貼在了他的肩頭。


    “之曦,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會為了任何事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可以跟你起誓。”


    柔軟的嬌軀貼著他緊繃的如鋼鐵的身體,逄梟抿著唇轉回身,一把將人摟在懷中。


    “宜姐兒,我當初就該讓你跟嶽父他們一同走的。”


    秦宜寧的聲音被他悶在懷裏,笑著道,“當時的情況,咱們任何一個人都走不成。一旦走了,豈不是打草驚蛇?”


    逄梟當然知道秦宜寧說的都是真的。


    他們走到現在,每一次遇上危險,都是在選擇最為妥當的處理辦法,也有很多都是眼下能選擇的最好的辦法了。


    逄梟摟著秦宜寧,腦海中將現在的情形翻來覆去的又重新捋順了一遍,最後問道,“你去後打算怎麽做?”


    終於肯聽她的計劃,而不是她一開口就立即嗬止了。


    秦宜寧便將她的想法說了。


    “四通號在輝川縣也有分號,我去後會與四通號聯係。另外會借辦宅院的機會調查當地的情況,想辦法找人與劉板、管大虎那一行人接觸。如今聖上忽然下旨封了忠義伯為輝川知縣,那麽管大虎他們買官的事定然告吹了。銀子打水漂與否倒是次要,要緊的是,他們心裏有鬼,一旦知道你與陸衡都要去上任了。一定會有所動作,會讓我有機可趁。”


    逄梟聽的眼睛一亮,不由得摟著秦宜寧感慨了一聲,“徐先生和謝先生一再誇讚你是女諸葛,這話什麽人不服氣,我都是要服氣的。”


    秦宜寧笑了笑,“這不是情況所迫麽。盯著你的眼睛太多了。相比較來說,我行事會方便一點,咱們就如進京城時一樣,我先去將事都安排妥當,有什麽需要咱們一起做的我也會聯絡你。”


    逄梟無奈的點了點頭:“我眼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吧。”


    逄梟知道自己的處境,李啟天盯著,同僚們盯著,幾派的大臣們各有各的心思。從前秦槐遠在朝中時,不但是定海神針,穩住一部分人,還能敏銳的洞察風向,如今他手裏雖然人也不少,可那些人卻沒有秦槐遠的智慧和敏銳,很多事在他們眼前發生,他們也注意不到。


    是以他要防備著,又要分神去注意著任何風吹草動,還時時刻刻保持著秦宜寧先前幫他打好的民間基礎,不能讓百姓們對他一言一行有懷疑或失望。


    如此束手束腳,自然許多事做不得,而眼下能有這般謀略的和果決的人,他身邊除了秦宜寧還真找不出別個。


    “罷了。”逄梟無奈的點了頭,“我隻一個要求,任何時候,活命排在第一位,你不能想著幫我爭取什麽就去做傻事,你要將你的性命放在第一。”


    秦宜寧見逄梟答應了,笑著道:“你放心,我曉得的。”


    逄梟卻非常嚴肅,“宜姐兒,你要跟我保證,絕不會以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若是有任何的行為讓我感覺到你是在玩命,我便會請木頭幫忙,將你送夕月去。”


    秦宜寧對上逄梟嚴厲的眼神,不由得乖乖點了頭,“我知道。我還想回去和家裏人團聚呢,我還給昭哥兒和晗哥兒做了衣裳呢,我舍不得家裏人,也舍不得你,哪裏會去玩兒命?我可是很珍惜我這條小命的。”


    逄梟緊緊抱著秦宜寧,在她鬢角落下數個輕吻:“咱們這才相聚多久,又要分開了。”


    “不過是暫時分開一陣子,你難道還要拖延去輝川縣的行程?我看忠義伯是絕不會出發太晚的,聖上為表仁慈說的那句‘等準備妥了再啟程’也不過是一句客套話罷了。你若真的養好了再走,到時彈劾你延誤皇陵修建的折子保不齊會像雪片一樣亂飛。”


    逄梟被秦宜寧的說法逗笑了,大手揉了一把她的臉頰,剛要開口,忽感覺有一滴雨落在了鼻尖上。


    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一片鉛灰色,翻滾的烏雲被一陣大風吹來。


    秦宜寧笑道:“下雨了,咱們快回去吧。”


    兩人攜手一陣小跑。


    雨水卻不等他倆回房就已經瓢潑似的灑下來。


    秦宜寧被逄梟護著還淋了不少雨,到了上房廊下,兩人對視一眼,看對方那被雨水淋的落湯雞似的模樣,都禁不住笑了起來。


    秦宜寧與逄梟商定後,便著手預備啟程。


    逄梟將湯秀等精虎衛安排給秦宜寧,還將謝嶽也派給了秦宜寧。


    “謝先生謀略過人,又善於決斷,還精通易容,有他在你身邊,我還放心一些。”


    秦宜寧好容易說服逄梟將穆靜湖留下保護他自己,這會子自然是逄梟安排什麽她都點頭了。萬一反駁,逄梟再起了將穆靜湖安排在她身邊的心思,逄梟這裏可真是遇上什麽危險都沒個靠得住的人了。


    倒不是信不過虎子、徐渭之和其餘的精虎衛,而是等閑人誰能有穆靜湖這般高超的武技?


    秦宜寧這裏緊鑼密鼓的張羅著啟程,對外隻說是去置辦房屋的。


    此話傳到了忠義伯府,卞若菡聽聞消息,不由冷笑,將一把象牙梳子狠狠摔在桌上。


    “同樣都是要跟隨夫婿上任,本夫人還沒想好怎麽做呢,偏那不要臉的小娼婦知道表現。難道就顯示她懂得多?呸!不過是個不知道被多少人玩過的是賤娼婦!”


    卞若菡罵人,身邊服侍著的婢女們沒有一個敢做反應,紛紛低垂下頭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天夫人入宮去,累的莊嬪娘娘被聖上責罵,回頭他們就又被老爺叫家去重罰了一番,藤條抽的他們小腿現在還是腫的,愣是說夫人做錯了事,都是他們這群奴婢不知勸解。


    可他們不過是奴婢,在夫人跟前根本就說不上話,他們還能怎麽辦?


    “伯爺。”


    門外傳來婢女行禮問候的聲音。


    隨後珠簾一挑,陸衡快步走了進來,油紙傘立在門外,腳上的軟靴已被雨水打濕了。


    “伯爺,您回來啦?外頭下雨了,您沒被淋著吧?怎麽不叫他們跟著你呢?”


    卞若菡扶了扶鬢邊的流蘇簪子,快步迎了上去。


    陸衡連個眼神都欠奉,隻道:“我已吩咐了人預備行程,你便可以不用麻煩了。”


    卞若菡眼前一亮,“伯爺!多謝伯爺體諒,妾身其實不累,妾身很願意為伯爺……”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必麻煩準備行裝了。”


    “什麽!”卞若菡猛然拔高嗓音,“你竟,你竟然不打算帶我去!”


    陸衡笑了笑,“我是赴任去的,到時需做的事太多,分不出心來照看你。況且你去了,還要跟著受苦。你就安心留在京城,也可安心孝順父母。”


    “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的父母難道不是你的嶽丈和嶽母?你到如今連這個稱呼都不肯叫!再說聖上不是都說咱們是新婚燕爾,我……”


    陸衡擺手製止了卞若菡的話:“我以為咱們還是保持適當的距離,這才能保持著彼此的新鮮感,若是太過了解,恐怕連一點幻想都沒有了。”


    卞若菡聞言臉上漲的發紫,雙拳都緊緊握成了拳頭。


    陸衡這樣的人,罵人都不帶髒字,他分明是諷刺她,說的句句都戳她的心。


    卞若菡眼淚撲簌簌的掉,抓住陸衡的手臂就拉扯,“走,你跟我入宮去見我堂姐去!你這般羞辱我,你是什麽意思?你看不起卞家,難道也看不起天家?你別忘了,當今聖上是我的堂姐夫!”


    陸衡嗤笑了一聲抽回手。


    “若我沒記錯,令姐還沒有坐上皇後的位置吧?”


    卞若菡氣的渾身顫抖,“哇呀”一聲哭喊起來。


    “不管,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你去輝川縣!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不過是去罵了那賤人一頓,回頭你便這般對我不理不睬,不與我圓房不說,還百般言語羞辱,我就是在不濟,也輪不到你來羞辱!我要去告訴聖上!我要告訴太後!”


    陸衡笑了笑,“你隻管鬧。鬧的大了,丟的依舊是我的臉。”


    卞若菡大哭著,淚水糊了妝容也顧不得,捂著臉就跑了出去。


    陪嫁的乳母和婢女急忙行禮追了出去。


    陸衡見人走遠,脫力的坐在了臨窗軟榻上,疲憊的揉著眉心。


    家有賢妻夫禍少。他卻沒有那種命。自娶了卞氏,他的臉就丟盡了。到如今聖上對他的態度越來越難測,朝中之事尚且忙不完,卞若菡還要添亂。


    與之比起來,秦宜寧卻是為了讓逄梟安心養病,打算先啟程去輝川縣置辦房產了。


    這兩個女子,哪裏有可比性?


    他不知道聖上安排他去出任輝川知縣的意圖,為了確定一下,就由著卞若菡去鬧一場吧。反正是女人家的事,就算她衝撞了宮裏的貴人們,那也是卞家的家教問題,恰好能借此看清宮中的態度。


    至於卞若菡會不會因為隨意落淚被治罪?


    陸衡冷笑,這就不在他考量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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