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去尋了謝嶽與徐渭之,低聲商議了一番。


    果真就如先前秦宜寧與逄梟所想,即便是老成如謝嶽、聰慧如徐渭之,一時間除了讓逄梟赴約,也想不出其他更穩妥的法子。


    他們倒是可以讓其他人去,但隻怕那會驚了綁了皇後的人,萬一皇後有個閃失,豈不是給了李啟天為所欲為的借口?


    眾人來到了後院吊橋旁。


    大霧未散,儼然有更加濃鬱的趨勢,站在吊橋旁,腳下湍急的水流是他們最為強大的阻礙,水流飛濺起白色飛沫,瀑布聲就在不遠處炸響,一想到要從這樣吊橋上走過,秦宜寧就很難不去想象萬一失足跌下去會怎樣。


    吊橋一半掩藏在濃霧中,對岸情況分辨不明。


    麵對未知的情況,秦宜寧的心都提了起來。


    玄雲方丈雙掌合十:“阿彌陀佛。諸位施主不必擔憂,這吊橋其實並不很長,此處水流湍急,蓋因兩岸狹窄所至。實則約莫二十幾步便可到對岸。”


    有人為此話而寬解。


    可秦宜寧眉頭卻皺的越來越緊。


    一座並不寬的吊橋,皇後難道過不來?


    還是說如今皇後被困住了,或者人已經……


    逄梟麵色輕鬆的拉著秦宜寧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指:“你不必擔憂,我去去就來。”


    秦宜寧咬著下唇,湊近逄梟耳畔低聲道:“這會子也沒有什麽外人在,就算對麵有人看守皇後,隔著大霧也看不到咱們這裏走去多少人,水流和瀑布的聲音這般的大,更聽不清我們說了什麽,不如你多帶幾個人一同過去,也好有個照應。沒必要對方要求你獨子一個,你就獨子一個啊。”


    逄梟笑了笑,安撫的拍了拍秦宜寧的手背也同樣壓低了聲音:“你放心,我心裏有數。況且咱們也不能確定周圍是否還有對方的人,我怕若不依字條上所要求的,他們會以咱們想不到的辦法來傷害皇後。皇後一旦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見秦宜寧秀氣的眉一直緊皺著,逄梟安撫道:“你放心吧,我有這個自信,再說我一個戰場上拚殺慣了的,冷不防的沒仗可以打,我也十分技癢,現在有鬆筋骨的法子,就當去玩玩。”說著拍了拍秦宜寧的肩頭,便大步走上了吊橋。


    秦宜寧蹙眉追了幾步,一陣大風刮來,將她月牙白的長裙吹的裙角飛揚,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了玲瓏的曲線。


    逄高高束成一束的長發也被吹的飄揚起來,袍角更是獵獵作響,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堅定。


    吊橋被人一踩,上頭的木板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又被忽然而來的吹的搖搖擺擺,好像隨時都會翻倒將人拋下去。


    可逄梟的步伐卻絲毫沒有遲疑,依舊走的很穩。


    他身高腿長,很快便走到了霧中,背影漸漸的消失。


    靠近秦宜寧這一端的吊橋已經逐漸停止了晃動,秦宜寧擔憂的提高聲音:“之曦,對麵情況如何?”


    因知道對麵有二十幾步距離,秦宜寧盡量的拔高了聲音。


    誰知就在秦宜寧與眾人等著逄梟回答時,吊橋上的繩索忽然發出了“嘎”的一聲。


    粗壯的繩索像是被巨人惡意的捏住了兩端肆意扯斷一般,逐漸繃直,隨即其中小股的繩索一點點被扯斷,最後隻剩下一絲相連。


    秦宜寧嚇的三魂七魄都要出竅了,“之曦,繩索斷了,快跑!”


    話音方落,最後那一絲牽連也斷開,整座吊橋失去了承托,無力的從秦宜寧麵前墜落下去,有木板掉進了水流中,眨眼就被衝走,垂落的繩索消失在霧中,霧中傳來“砰”一聲響。


    “之曦!你沒事吧!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吊橋一毀,腳下就成了峭壁,秦宜寧想要湊近一些,寄雲慌忙的一把將人拉著:“王妃,你冷靜點!王爺不會有事的!”


    秦宜寧目眥欲裂,甩開寄雲撲在懸崖邊上,全然不顧身後的人。


    “之曦!”


    秦宜寧的聲音在山中回蕩,可瀑布聲卻輕而易舉的將她的聲音蓋了下去。


    秦宜寧慘白著臉,渾身從顫抖。


    眼看著逄梟剛剛走過的吊橋從她眼前開始坍塌,偏生她完全無挽救!這樣的感受,簡直如被人生生挖去心肝,那樣的無力和絕望,簡直痛徹心扉。


    眼淚洶湧而出,心跳仿若擂鼓,若不是寄雲死死的拉住了秦宜寧,她恐怕會直接一頭栽下懸崖。


    “王妃,您冷靜,您聽!”寄雲焦急的道。


    秦宜寧哪裏聽得見,她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就連寄雲的聲音都好似離她很遠。


    “王妃,是王爺的聲音!真的,您快仔細聽!”驚蟄也從另一邊拉住秦宜寧的手臂,“不騙您,您快聽聽看!”


    勉強被喚回神,秦宜寧的耳中逐漸能聽到身邊人的說話聲,隨後在激烈的水聲中,好似隱約聽見了逄梟的喊聲,可是水聲太吵鬧,秦宜寧根本聽不清逄梟在說什麽。


    “果真是王爺的聲音?”秦宜寧生怕那是自己幻聽。


    徐渭之道:“王妃,老朽也聽到了,那的確是王爺的聲音。”


    “王妃,您冷靜。”謝嶽上前來勸說,“王爺的聲音聽來無恙,以王爺的身手,若吊橋真如玄雲方丈所說的長度,那段時間足夠王爺跳上對岸了!隻是水流聲太急,將王爺聲音蓋了過去,不過現在可以斷定王爺是安全的。”


    秦宜寧這才逐漸穩住心神,頭腦也漸漸清晰起來。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滿頭大汗,滿臉淚痕,若不是寄雲和驚蟄一左一右的拉著她,她恐怕也危險了。


    “我沒事了。”秦宜寧聲音虛弱,還有些腿軟。


    寄雲和驚蟄忙扶著她後退。


    玄雲方丈口稱佛號,安撫道:“王妃放寬心,拙僧不打誑語,那吊橋並沒有如今看起來那般長,王爺的聲音也傳來,應當是無恙。”


    “可是吊橋斷開,因緣峰上又沒有下山的路。王爺要怎麽回來?”


    玄雲方丈一時無言以對。


    “這吊橋是百多年前本寺的高僧修建的,拙僧也不知,在因緣峰那邊沒有路可上山的情況之下,是如何將繩索捆住兩側,又搭建成吊橋的。”言下之意,他也不知如何接人。


    秦宜寧回頭看看對麵,如今山上依舊繚繞著濃重的霧氣,沒有了吊橋,因緣峰都像不存在一般。


    徐渭之道:“王妃安心,咱們想辦法將吊橋修好,王爺一定無礙的。”


    玄雲方丈也道:“對麵有野果,也有充足的水源,山頂上麵積極大,植被也茂盛,而且還有天然的洞穴可以遮風擋雨,從前去因緣峰上閉關的高僧在那邊生存三五年都無恙。王妃放寬鬧心,王爺不會有事的。”


    秦宜寧搖著頭,“方丈也說那是從前去閉關的高僧,如今情況與那時自然不同,您別忘了,皇後是被綁過去的,王爺也是被誆騙過去的。誰也不能確定,對麵到底有什麽埋伏。”


    秦宜寧的話,說的眾人都低垂著頭。


    她現在真的後悔,就該攔著逄梟去救人!


    明知道設計之人很有可能是天機子,也明知道天機子行事素來乖張,從來都是捉摸不透,她怎麽就能點頭,答應讓逄梟去因緣峰呢?


    如今這般情況,秦宜寧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王妃。”


    就在這時,小雪快步走到秦宜寧跟前,壓低聲音道:“回王妃,皇後娘娘身邊的五名侍衛與四名宮人,方才已經到達山門。”


    秦宜寧聽的心裏咯噔一跳。


    皇後娘娘在此處被綁走失蹤,逄梟也被誆騙去了因緣峰,若是這件事被皇後身邊的人知道,那必定會傳給李啟天。


    如果李啟天知道他們弄丟了皇後,立即就有整治逄梟的理由。


    且逄梟如今還有可能與皇後一起被困在因緣峰上,這話傳揚開來,還不知會被無知之人傳揚成什麽模樣。


    “不論是為了咱們的安全,還是為了整個萬佛寺僧人的安全,亦或是為了王爺與皇後的清名,這件事都絕對要瞞住。”秦宜寧沉聲道。


    孫嬤嬤聲音顫抖,“王妃,咱們,咱們要瞞到幾時?”


    秦宜寧看向孫嬤嬤,眼神堅定之中又透出幾分寒意,“若孫嬤嬤想立即丟了性命,大可以立即宣揚開。若孫嬤嬤還想活命,這件事就要瞞住。直到修好吊橋,將皇後與王爺接過來。”


    “可萬一……”


    “若有萬一,不論你現在說還是將來說,咱們所有人都難逃一死。”秦宜寧湊近孫嬤嬤,眼神鋒芒畢露,聲音溫柔,氣勢迫人。


    “孫嬤嬤是聰明人,應該知道當如何做。若是孫嬤嬤肯配合,咱們所有人都還有一線生機,否則,此事傳回京中,現在聚璜山上所有人都將成為刀下亡魂。”


    在場之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山中僧人大多循規蹈矩,一心向佛,對皇後之事根本不知情,若東窗事發累他們陪葬,豈不是傷及無辜?


    孫嬤嬤眼神閃爍,逐漸轉為堅定,咬著牙,許久方道:“奴婢聽從王妃吩咐,此事奴婢決不擅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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