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嶽與徐渭之自然知道馬呈說的對,兩人默契點頭。


    “都督回稟聖上也是應當,調集兵馬這類事本就複雜,都督一心為國,聽說有亂便趕了過來,這是一片赤誠之心,聖上定會體諒的。”


    “是啊,都督義薄雲天,老朽著實佩服。”


    謝嶽與徐渭之一唱一和的給馬呈戴起高帽。


    馬呈是個紅臉漢子,聞言便擺擺手,笑道:“這是末將的本分。”


    雖然被貿然調來,會背擅自用兵的風險,可他知道逄梟的為人和擔當,這件事又是事出有因,相信回稟聖上後,一誤會便可解開。


    是以馬呈也並未有太多情緒,隻吩咐三千兵馬就近安營紮寨,自己則先隨謝嶽與徐渭之進營地暫且休息,可以先擬上疏的奏折,也可稍後拜見王爺。


    程知縣一直跪在不遠處,將一切都看的分明聽的清楚,見王爺重賞之下卻依舊讓謀士來與兵馬解釋清楚,絲毫沒有遷怒丹福縣百姓之意,不由驚訝起來。


    想不到這樣一個沙場征伐素有威名之人,竟會有如此仁慈的一麵。這樣的人,著實令人不得不去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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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宮。


    禦書房內,李啟天一襲茶金色寬袖常服,頭戴紫金冠,腰束金玉帶,正負手在鋪設明黃桌巾的書案前踱步。地上大紅的地氈柔軟厚實,是以李啟天的每一步都悄無聲息,即便因焦急和憤怒他的步子重了一些,也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季澤宇穿著一襲正紅箭袖錦緞外袍,白皙俊顏毫無表情,背脊筆直的宛若標槍,垂眸看著桌案上明黃桌巾的繡紋,一言不發。


    “這逄之曦,走到何處都不打算讓朕安生!他私自調兵是為了什麽!那馬呈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沒朕的話,他竟敢即刻便去!莫不是姓逄的要反了不成!”


    季澤宇明亮雙眸中有晦暗的神色一閃而逝,被他完美的遮掩起來,出言安撫道:“聖上稍安勿躁,或許事情並非如此。”


    “並非?”李啟天鼻翼煽動,喘了幾口粗氣才咬牙切齒道,“他若無反心,朕何至於如此?朕也知道先前隻不過時機尚不成熟,他才沒有動作罷了,如今出了這樣事來,難道你還讓朕無動於衷?朕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季嵐。”


    “臣在。”


    “若真命你率領三千營、五軍營以及神機營平亂,你可有幾分把握?”


    季澤宇麵無表情道:“聖上,忠順期親王手中頂多三千人馬……”


    “朕還可以將虎賁軍與龍驤軍都調集來與你,隻問你,以多勝少,對上逄之曦,你有幾分把握!”


    李啟天的表情太過認真,季澤宇便知他這一次是動了真格的。順或不順,應或不應,選這些選擇在季澤宇的心裏打了無數個轉,感情上是一回事,理智上又是另一回事,為了長久打算,到底他是無法當麵就與李啟天鬧出齟齬的。


    “回聖上,若是旁人,臣可說有精銳在手,又以多對少,臣必有九成九的把握,可對手若是忠順親王,臣隻有五分把握,我與逄之曦勝負五五開。”


    “你!”李啟天又是焦慮又是生氣,不由拔高聲音:“給你數倍於他的兵馬,你還不敢說你有全省把握?”


    “聖上,臣不能欺君。戰場上,以少對多拚的素來是智謀。而逄之曦是用兵如神,善用詭道,聖上早便知道,臣對任何人都可以給您打包票,可對逄之曦,臣著實沒有把握。”


    所以逄梟才是個難纏的對手啊。


    李啟天聽了季澤宇一番客觀分析,險些急出幾滴男兒淚來。


    作為天子,他為這江山付出良多,也當真是操碎了心。可這上下朝臣又有幾個能夠真的體量和懂得他?


    逄之曦如今名聲好,百姓之中也有許多不入流的傳言,說的都是他這個做皇帝的如何鳥盡弓藏,仿佛逄之曦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民間呼聲如此之高,他怎能不擔憂?


    偏生逄之曦自己也不知檢點一些,在萬佛寺便失蹤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他私下裏都做了什麽,如今還私自調集五軍營騎兵,甚至他並未有虎符,一句話就將兵馬安排走了!


    這對於李啟天來說,著實比扇巴掌還要令他難以忍受。


    逄梟身為臣子,不知避嫌,難道還能怪他擔憂過甚不成?


    偏生那廝如此會用兵!


    季澤宇也是個將帥之才,在逄之曦麵前也不敢打包票。正麵打不過,他要想自保,就隻能尋其他法子。


    李啟天咬緊牙關,許久方道:“或許此戰難避。屆時要守住國朝,阿嵐,朕恐怕全要依仗於你。”


    季澤宇垂眸,俊美的麵上並無情緒。


    李啟天已習慣了季澤宇沉靜的模樣,幽幽道:“你我兄弟三人,想不到竟會鬧成這樣。可朕如今已是騎虎難下。阿嵐,你應當理解朕吧?”


    季澤宇低下頭,拱手道:“臣明白。”


    李啟天稍感欣慰的頷首,方要說話,殿外便有個高亢之中略顯尖細的聲音道:“聖上,丹福縣有急報!”


    “呈上來。”李啟天麵容一整,繞過桌案於龍椅坐定。


    大太監熊金水雙手捧著書信快步進來,蝦腰躬身疾步走近,將隻奉上。


    李啟天略顯急切的展開信箋,仔細看過後卻是意外的挑起眉。


    熊金水已自絕去角落站定,整個人仿佛與禦書房的擺設融為一體。


    季澤宇則有些意外李啟天的表情。


    李啟天將信箋往季澤宇跟前一丟,“你也看看。”


    “臣遵旨。”季澤宇拱手應下,俯身將掉落在地的信箋撿起,依言展開細細讀過,隨即聲音平靜的道:“不是謀逆?這是好事。”


    李啟天挑眉,“這便信了?”


    季澤宇道,“馬呈為人耿直,此消息應該不假。”


    這話說的便頗有藝術性,雖說是為逄梟開脫,卻不直接說逄梟為人,而是說起耿直的馬呈。


    李啟天畢竟也是開國皇帝,大小戰役經曆過不少,對於朝中一些武將也是有所了解的。


    聞言想起馬呈那莽夫,不由得悄然放下了心。


    可是剛才他那般惶恐,儼然是被逄梟造反的可能給嚇住了,這醜態都叫季澤宇看了去,李啟天頗覺得沒麵子。


    “朕倒是巴不得他反了,朕才有機會平亂,出去那禍害。”李啟天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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