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和寄雲等聽聞聲音立即應聲,端著熱水、青鹽等物悄然無聲進門。


    秦宜寧翻身坐起,慵懶的打了個嗬欠,“還是回家裏了安心,許久都沒睡這麽踏實了。”


    逄梟笑了笑,依舊趴在拔步床,歪著頭看她下地趿拉著軟底繡鞋,在婢女的服侍下盥洗更衣。


    紫苑還想來服侍逄梟起身,但逄梟隻擺了擺手,婢女便不敢靠前了。


    秦宜寧坐在妝奩前,無名指上沾了胭脂,從鏡中看到逄梟的動作,笑著道:“待會我服侍你盥洗梳頭。”


    “那敢情好,不過勞煩你服侍我,到底過意不去。”


    逄梟歪頭看著秦宜寧梳妝,她穿著淺碧色的褙子,鴉青長發散落在身後,寄雲和冰糖正仔細的為她梳頭。臥房裏一直都放著她的妝奩,可是這幅歲月靜好的景象逄梟已經許久都沒看過了,心裏又軟又暖,真希望往後可以一直這般下去。


    秦宜寧笑著白他一眼,對著鏡子仔細上唇妝,間或道:“難道從前還沒理會你不成?”


    逄梟見她那嬌嬌俏俏的模樣,便禁不住笑了起來。


    秦宜寧梳好頭,知道逄梟不會希望身邊婢女看到他的傷勢,就叫人都退下,端來藥先給逄梟換藥,又端來熱水服侍他洗漱,最後取了一把木梳子仔細的為他梳頭。


    逄梟側坐著,秦宜寧麵向他站著,是以這角度非常方便他將雙手摟著她的腰,大手掐著她纖細的腰肢,逄梟不由蹙眉:“怎麽瘦了這麽多。”


    秦宜寧莞爾,“在外頭走動的多,自然瘦了一些,不過我覺得現在身子恢複的很好,比剛生昭哥兒和晗哥兒那會子好多了。”


    “操勞的多了。”逄梟歎氣。


    秦宜寧不想逄梟胡思亂想,便道:“穆公子的事都與你說了嗎?”


    “他一回來就告訴了我。”逄梟有些惋惜,“其實木頭對他娘子是動了真感情的。隻是他們初開始,我其實就有些擔心,因為相比較來看,木頭要單純的多,偏生他還有不錯的武技,又是我的好友,被利用的可能也很大。如今看來當初我的確不算是小人之心。”


    秦宜寧用玉簪替他固定發髻,又撚走掉落在他肩頭的一根頭發,在他身邊坐下道:“咱們也是聽了穆公子的一麵之詞,或許事情不完全是他看到和理解到的樣子,但是秋老板的確是做了傷他心的事才讓他兒子都不顧了。我想,這件事到底是因為咱們而起的,好歹也要幫襯他們夫妻才是。”


    逄梟道:“縱是其中有咱們的關係,可秋飛珊那女子不可小覷,她的心機太過深沉,多年商海沉浮也讓她手段日漸狠辣,或許她觀念上與咱們就不同,她也許並不能理解木頭的感受。”


    “這就是為何自古會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說法,想用自己的觀念去勸說另一人認同,除非對方身上發生什麽事讓他自己看清楚,否則隻憑一張嘴後果很有可能是不歡而散。夫妻之間本就更加敏感一些,對彼此的要求也更加多一些。秋老板的做法碰觸了穆公子的底線,又讓他覺得失望和陌生,想來短期內想改變他的觀念是不大可能的。”


    秦宜寧說到此處有些無奈和歎息,“雖然對秋老板的做法我不敢苟同,這人我現在也不大喜歡。但畢竟他們是夫妻,還孕育了子嗣。眼看著他們鬧成這樣,我心裏也不忍。”


    逄梟點頭:“這事兒我盡力吧,會去勸一勸他,不過眼下朝中風聲鶴唳,難民之事沒解決,又麵臨韃靼直攻到了輝川縣,一旦城破,京城便危險了。天下已然大亂,我想看看聖上有什麽應對之法。”


    秦宜寧垂眸,長睫忽閃著,分明是在賭氣,許久方道:“從丹福縣回來,他就沒給過你好臉色,連打兩次板子,別說咱們自己,就是外人看了也會心寒的。這會子韃靼打了過來,他若是想起複你去迎敵那可就錯了注意,我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般模樣,看在逄梟眼中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小獸,她是為了護著他,著實讓他心裏感動。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麽,再說你不善罷甘休,又想怎麽處置?”


    秦宜寧冷笑,“處置談不上,他是天子,我能怎麽處置?但是總有一日我要讓他嚐一嚐當眾出醜的滋味。”


    秦宜寧到這會子還在記仇,逄梟是被按在金鑾殿上打板子的,以他的驕傲和多年樹立的形象,李啟天竟將他的尊嚴踐踏至此,秦宜寧絕不能輕易放過。


    逄梟忽然有種自己被保護的感覺。明明是個柔弱的女子,卻每次都能給他這種可以相互扶持和依靠之感,這樣的感受逄梟已久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因為不論是他的家人還是他的下屬,都是在依靠著他的,沒有人能讓他去依靠。


    逄梟牽著她的手,拇指摩挲她細滑的手背,笑道:“好,我能不能出這口氣,就全靠我們宜姐兒了。”


    這樣的語氣說的秦宜寧臉上一熱,嗔了他一眼:“就會花言巧語。”


    兩人用過簡單的早飯,就繼續留在屋內看書閑聊,聊時下的局勢,也聊大周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危機。


    不過剛用過午飯,秦宜寧與逄梟剛打算小憩片刻,冰糖就到了門外神色焦急的傳話:“王爺,王妃!外頭來了客人。”


    “客人?”秦宜寧疑惑的問,“什麽人來了?你這樣焦急做什麽?”


    冰糖道:“是秋老板。如今穆公子已往前廳去了。”


    秦宜寧心裏咯噔一跳,詢問的看向一旁的逄梟。


    逄梟仿佛知道秦宜寧擔心什麽,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木頭還不至於會氣到殺死自己兒子的母親那地步。”但是他那直性子,定然也不會給秋飛珊好臉色罷了。


    秋飛珊來不是一件小事,逄梟雖有傷在身,到底還是要見一見的,男女有別,也不方便讓她來內室。


    秦宜寧就吩咐人預備了一輛木質的輪椅,讓虎子和湯秀攙逄梟坐上去,在逄梟不情不願的別扭眼神之下,一路推著輪椅去往前廳。


    一進門,秦宜寧就看到了一身天青色對襟寬袖長衫,發髻挽起,做文士打扮的秋飛珊。


    與初見時一樣,秋飛珊恢複了自己日常的穿戴習慣,雖然沒有故意去扮男裝,但是男裝穿在她的身上,絲毫不見刻意的剛硬和扭捏造作,反而覺得她即便身為女子,穿男裝也是理所當然的俊逸。


    穆靜湖一身細棉布的灰色道袍,負手站在門口位置,與身著繭綢的秋飛珊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許是聽見了是秦宜寧和逄梟一行人的聲音,秋飛珊已在婢女碧瑩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笑著上前道:“聽說王爺受了些傷,看來傷勢不輕。王爺身子可好些了?”


    逄梟被湯秀和虎子推到了主位。雖然臀部的傷勢坐著並不舒服,但好過一路走過來牽扯傷口。逄梟又是個極能忍耐的人,此時麵色如常,絲毫看不出不妥,聞言隻笑了笑:“本王身子安好,秋老板的身子也大好了?”


    秋飛珊屢次稱病,就連冰糖也去給她看過一段時間的病,大家也都知道她是裝病的。逄梟趁這個時間說起此事,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意思。


    秋飛珊微微眯眼,隨即坦坦蕩蕩的笑道:“已經好了。多謝王爺掛懷。”轉而望想秦宜寧,行禮道:“見過王妃。”


    秦宜寧挨著逄梟坐下,隻抬了抬手:“免禮。”


    那冷淡的態度讓秋飛珊愣了一下,再看穆靜湖的那模樣,心裏就都明白了。


    她不能再繼續迂回下去,便隻能開門見山。


    眾人落座後,秋飛珊直言道:“想必事情的經過我夫君都與王爺和王妃說了。這其中不論有多少緣由,結果的確是我藏了一些私心,還害的王妃身邊的冰糖姑娘好一番忙亂,我心裏著實過意不去。”


    冰糖站在秦宜寧的身後,毫不客氣的翻了個大白眼。


    秦宜寧也隻笑笑並不多言。


    若是尋常的女子,遇上這樣情況怕早就無地自容了,可秋飛珊依舊沉得住氣,笑了笑道:“看來王妃這是寬赦我了。”


    秦宜寧不想理會她的厚臉皮,依舊不理會。


    秋飛珊便道:“其實,公事是公事,家事是家事,就像是當初王爺與智潘安之間還存在一些上一輩的仇怨,可那都是國事,最後王爺也照舊迎娶了王妃,這便是家事了。


    “我也並不是其他意思。我與夫君之間感情甚篤,焱哥兒如今都這麽大了,感情上我對夫君絕對沒有二心,就算是我的想法讓夫君不認可了,那也不能抹殺掉我的位置。”


    穆靜湖瞪著秋飛珊,滿眼快要壓抑不住的憤怒。


    秋飛珊歎息道:“我與你的夫妻感情這一輩子都不會變的,我與王爺如今能夠合作,也是因為咱們有共同的目標,這並不衝突。”


    逄梟聽秋飛珊這樣說,嘲諷的道:“本王還以為秋老板是因為舍不得木頭,特地來解釋清楚的,沒想到你是特地來與本王談合作的?本王可不記得幾時與你合作過,也不知與你有什麽共同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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