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臣以為此事不妥。”


    朝會之上,臣子們對李啟天的決策十分意外,耿直些的已在逄梟出任虎賁軍主帥之事上與李啟天掰扯了多次,聞言當即就站了出來。


    “韃靼侵我國土,屠我百姓,他們的罪孽豈能是將之逐出大周就能洗刷幹淨的?”


    “是啊聖上!”有人附議,“臣以為如今正是該乘勝追擊,以絕後患之際。韃靼既已對大周下了手,便要有遭到我大周雄兵報複的覺悟!”


    “若不能殺光作惡的韃子,朝廷又如何向被韃靼迫害的百姓們交代?韃靼此番一路從天域關直達京城外,這一路上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屠城之事更是沒少幹,後來那些甘願跟隨忠順親王打韃子的,絕大部分為的就是報仇。若聖上不答允,一則縱虎歸山,白白浪費了這一次忠順親王打出的優勢,二則也無法與那麽多的百姓交代,民間的議論也不會好,還請聖上三思。”


    “請聖上三思。”許多臣子齊聲附和。


    李啟天咬緊牙關,攥緊雙拳才沒讓自己當殿大罵,平白跌了自己天子的身份,可心裏那一股火已經呈現出燎原之勢。


    李啟天不想在人前表現出自己暴躁的一麵,是以壓抑著情緒忍耐的極為辛苦。


    見天子不言不語,許多深知李啟天脾性的大臣已意識到今日的話題並不是天子喜歡的。即便是最耿直的臣子,見天子如此沉默也知道其中必有緣由。


    大殿之上一時間鴉雀無聲。許久,李啟天才道:“諸位愛卿言之有理。這韃靼做亂之仇若不報,隻怕天下人都要罵朕懦弱了。朕也該體恤那些將報仇當做了精神支柱的人。”


    李啟天的話音極為平靜。可眾臣已從他話音之中聽出不對來。


    天子從來不是個耳根軟的又好商量的。他在朝務之事表現出的權欲與掌控欲絲毫不少,此時竟會順著臣子的意思說話,眾人便知其中必有後招。


    果然,李啟天道:“諸位愛卿,可有兩全之法?”


    這話看似問的不明不白,可李啟天的擁躉們立即就明白了天子之意。


    當即便有人站出來,朗聲道:“聖上,臣與幾位大人的看法不同。忠順親王早已有聯合朝內外大臣以及民間富戶與朝廷作對的前科。當初若不是忠順親王命人壟斷了糧草,以定國公的本事,又何至於讓韃子攻了進來?”


    “臣附議,忠順親王私自帶兵前來,退敵竟也如此容易,很難說他與韃子暗地裏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說不得這一切都是他們在演戲罷了。如今隻平南軍就已經聚集了四十餘萬人,忠順親王若想謀逆,到時恐怕會令人措手不及啊!”


    “放屁,放屁!大大的放臭屁!”有武將聽不慣這人口出汙言惡意抹黑逄梟,立即蹦出來指著前頭說話的幾位大臣憤怒的吼道:“若無忠順親王,還能有你們今日站這裏詆毀他?他為國奮戰時,你們像蛀蟲一樣靠天子養著,你們這會子有什麽資格站出來編排忠順親王的不是!”


    “粗魯之人!你這樣的莽夫在聖上跟前說話,簡直是汙了聖上的耳朵!”


    “你才是個滿口噴糞的奸臣!小人!”


    ……


    李啟天揉了揉太陽穴,聽著下頭眾人又為了關於逄梟的事吵嚷起來,他就越發的不耐煩了。


    若是平日,他尚且能夠保持冷靜,可這些日連番不順心,李啟天早就已經氣的恨不能直接將逄梟抓回來殺了!


    如今看著下頭吵鬧的正歡的臣子,再看看那些老奸巨猾不肯表態的,心裏便是一陣膩味。


    怎麽商議都是這樣,一遇上逄梟的事就沒有順的時候。


    李啟天掩口咳嗽了一聲。


    熊金水滿腦門子已經都是汗,見聖上的動作,當即便大聲道:“安靜!”


    原本各抒己見的朝臣們當即便停下了爭論,再不敢在天子麵前多說一句。


    李啟天便滿意的說出自己要說的下半句。


    “忠順親王此番激戰韃靼著實辛苦,朕也不忍心讓他繼續在前線舍生忘死,加之這些日不見,朕也著實想念他的緊。是以朕決定,將追擊韃靼之事全權交由定國公,急召忠順親王回京述職。不知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所有人聽的心裏都是咯噔一跳。


    他們都明白,聖上這是打算清算功臣了!


    有性子直的武將,當即就嚷嚷:“聖上,臣以為臨陣換掉忠順親王,這是對咱們大周極大的不利。韃靼早已經被嚇的屁滾尿流了,這會子喚了人,隻怕韃靼會再死灰複燃!”


    有揣摩出聖意的大臣立即反駁:“難道定國公不是驍勇善戰的戰神?你這是在懷疑定國公的能力,也是在懷疑聖上的決斷!”


    “你這酸儒簡直強詞奪理!聖上為的是朝廷的穩固,可不是為了某一個人!你們若想趁此機會,借用聖上的手來排除異己,那可就是錯了主意!”


    眼見著臣子們又有爭吵之意,李啟天的不耐煩幾乎都要寫在臉上。


    “肅靜!”熊金水察言觀色,見李啟天如此不悅,忙高聲嗬止了下麵大臣的爭吵。


    眾人抬眸看向端坐在禦階之上的李啟天,後知後覺的發現,聖上似乎是不想讓忠順親王繼續守在邊關的。


    隻是打仗都打的差不離了。正快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聖上卻偏僻不讓忠順親王打完了這場仗,就像是怕他沾了什麽功勞似的。


    但是天子已有不悅之色,既然肯這般提出要求,便是已經做了決定,他們再多言也改變不了事實,反而還會激怒天子,不知會發生什麽事來。


    再魯莽的人,也知道不能繼續惹怒天子。


    是以在天子高高在上的注視之下,眾人再不敢出言反駁。


    李啟天的旨意當即便被擬成了折子,以讓忠順親王養身體為由,急召忠順親王回京。


    旨意被人快馬加鞭的送往邊關。


    此時逄梟與季澤宇等人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韃靼人遠遠地紮著帳篷,連綿的白色帳頂在陽光下仿佛連城一片泛著泡沫的大海。


    季澤宇舉目遠眺,隨即低聲歎息道:“虧得咱們把握機會,將人給趕了出來,否則一勝一敗之間還真是說不準。”


    逄梟點頭,笑道:“是啊。有陸衡在,戰場的事還真的不好說。”


    就在二人悄然舒一口氣之時,虎子麵色嚴肅的引著個年輕的內侍來。


    小內侍也是第一次做傳旨這等事,一看到逄梟立即便被他周身上下的凜冽氣息震懾了,嚇的腿肚子轉筋,怕是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逄梟知道這些傳旨的內侍,一旦遇上聖上下的旨意會引起兩方不快,有經驗的老內監是絕不會上趕著出來的。想來眼前這個小內侍也不過是剛十六七的樣子,在後宮之中著實算是年輕的了。


    “王爺。奴婢奉旨給您送聖上的旨意來。”


    小內侍雙手將旨意奉上,這倒是讓逄梟驚訝了一番。畢竟每一次熊金水來傳信時都會仔細宣讀聖旨,他不管聖上說的那些是否合理,也是要小心的控製情緒,不能讓小內侍們瞧出來端倪,而彼時熊金水則是會以高高在上的語氣再勸說他。


    逄梟將聖旨展開,一目十行的看過,挑起了劍眉。


    逄梟的異常被季澤宇看在眼中,不由得低聲問:“可是聖上又有吩咐?”


    “聖上宣我回宮,說是怕我在此處太過勞累,讓我立即快馬加鞭回京城好生調養身子。”


    季澤宇挑眉,將信紙接過來,看了看問:“你打算怎麽辦?真的要回京?”


    逄梟麵色不變的低垂眼眸,“這次若是真的回去,怕是以後都要出不來了。”


    季澤宇麵色一沉,斜睨站在一旁的小內侍一眼,將那小內侍嚇的渾身一抖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季澤宇在逄梟耳畔低聲道:“你也覺得此行不好?”


    “是。”逄梟抖了抖聖旨,“臨陣換帥乃是軍中大忌,天子也是行伍出身,不會不清楚這一點,可是他依舊下了這樣的旨意,便是已下定了決心。我想一定是什麽事刺激到了天子,讓他下了這樣的決定。”


    季澤宇想了想,道:“左不過是妒忌吧。”


    逄梟苦笑,“我又有什麽好叫人妒忌的。”


    “天子的性子就是那樣,他不看自己擁有什麽,隻看別人比自己多有了什麽。不說別的,天子子嗣單薄,而你家秦氏剛給你誕下一對龍鳳胎。天子為一己之私,耽擱了戰事,而你卻帶領兵馬直將韃靼人驅趕出了大周國土,這樣的對比就足以讓天子心懷怨恨了。”


    逄梟不得不承認季澤宇所說是對的。


    但他覺得李啟天即便是嫉妒,也會當著人前盡力壓製,不會這般急著換帥召他回京,連臉麵都不在乎了。


    足可見這一次的危險。


    季澤宇問:“你打算怎麽辦?真的接旨回去嗎?”


    逄梟一時間有些猶豫。


    若不回去,李啟天處便有話說了,想怎麽給他扣帽子都使得,因為他沒在京城,根本就無法控製言論,若是傳出個什麽不好的來,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毀了。


    可若回去,逄梟也急知道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眼下韃靼戰事正是關鍵時刻,眼瞧著咱們可以將韃靼人直接攆去他們的土地上,我這會子走,著實太過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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