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遠所言,令眾人都是麵色動容。這些天他們駐紮在邊關,季澤宇在北疆駐守多年,對此處各處要塞都極為清楚,是以天域,天樞,天門,天狼四關如今都已分派了龍驤軍分別把守。平南軍、虎賁軍與各路勤王大軍也被安排在兩國交界之處駐紮,連綿的白色營帳仿佛一片汪洋,將韃靼南下的野望徹底阻攔在國門之外。


    都是大周人,都受夠了韃靼連年侵擾,加之軍中熱血的漢子們親臨戰場,這種勝利的喜悅和保家衛國的熱血之情自然要與尋常百姓理解的又不同。


    謀士們對此戰趕到歡欣,也對秦槐遠的神兵天降頗多在意。有人覺得是王爺安排了奇兵,也有人覺得是秦槐遠在外僥幸逃生之後組織了自己的隊伍又轉回頭幫自己女婿。更有人好奇,王爺嶽家與本家的親族到底還有幾個健在。


    但這些好奇,也沒有人敢直接去問。


    他們將注意力放在今後的決策之上,便有人詢問秦槐遠:“秦公所言極是,隻是在下還有一些不理解。天子忌憚王爺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戰後,正是鳥盡弓藏之時,即便不如此,天子也會下旨吧?”


    “你說的極是。”秦槐遠頷首道,“不過看戲自然要搭高台了。何況天子所作所為即便再過分,他也有辦法粉飾太平,如今就是要給他一個無法繼續粉飾太平的機會。”


    “前朝玉璽是真的嗎?”又有謀士問。


    逄梟頷首道:“傳國玉璽的確是北冀所有,皇子周連攜玉璽在外,是宜姐兒偶然救了周連一命,後來便將人安置起來。”


    眾人不免都感慨起來。


    李啟天遍尋不到的傳國玉璽,竟然是被王妃一個弱女子無意之中得到的,這未免也太好運了一些。


    “王妃真是鴻運當頭啊。”


    “非也,老朽倒是覺得,這是上天選定了王爺,便給了王爺這樣的機會。”


    “是啊。有了這一遭,想必朝中的前朝遺老都會蠢蠢欲動了。”


    “前朝大臣原本對待大周的歸屬感就有限,想來他們北冀國的思想根深蒂固多年,玉璽一出就已足夠震撼,何況還有一位皇子在。”


    “有了前朝皇子,這些大臣們必定會有一部分對恢複北冀國江山給予厚望。到時還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來。”


    徐渭之笑望著逄梟,並沒有多言。


    隻有極少部分的人知道,當初王妃救下的並非前朝皇子,而是前朝一位公主。


    這種與逄梟擁有秘密的感覺,讓人覺得自己格外被重用,徐渭之幾個知情者都隻笑而不語,一派閑適高深模樣。


    正當此時,帳篷外腳步聲急促而來。虎子大步進來,將一張四角撕破的紙呈給逄梟,氣喘籲籲道:“王爺,這裏是北冀國皇子寫給王爺與定國公的公開信,就貼在天域關城中。”


    “什麽?”眾謀士都驚愕不已,站起身來道:“剛才還在議論此事,想不到這位北冀國皇子竟不按照牌理出牌!”


    “是啊!若不是知道這些是王妃的安排,老朽都要驚掉了下巴!”


    信上的辭藻樸實,先是表達了對百姓的愛惜與同情,又稱讚了逄梟與季澤宇的赫赫戰功和愛國之情,重點的內容在結尾處,直白的提出要求。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方是長久之際。當今天子李啟天,昏庸無能,自私忘恩,至百姓安危於不顧,登上皇位後處處自私謀利,不顧天災,不管百姓死活,將有限的銀兩用在修繕自己的領寢上,卻讓各路勤王之軍自費,甚至盤剝忠臣散盡家財去賑災。如此昏君,難堪大用,無能至於又殘害功臣,著實不是明君所為。是以提議,廢除大周國號,恢複北冀王朝,讓百姓們永祥平和安樂!


    逄梟看著這封公開信上的內容,先是眯起了眼,沉思片刻,眼中精芒一閃,猛然抬頭與秦槐遠對上了視線。


    秦槐遠微笑,撫須頷首。


    一旁的徐渭之心思百轉千回,最終釋然而笑,“看來王爺歸京之日不遠。”


    “看來徐先生是讚同王爺聽從此言?”有謀士不悅的問。


    徐渭之笑了笑,“老朽覺得此言頗為有理。這天子不仁,的確是該換個王朝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這也正是咱們這麽些年追隨王爺的緣由啊。”


    “先生所言極是。但讓王爺聽從一個北冀皇子的話,說恢複北冀就恢複北冀了,又憑什麽?”


    “是啊!”此話一出,立即有幾人附和著點頭,憤然的道:“王爺征戰多年,勞苦功高,付出了多少努力,憑什麽到了最後時刻卻要聽命於一個毛孩子!”


    大家就差沒有明著嚷嚷:“王爺就應該做皇帝!”


    這一部分是大家的真心,是另外也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出自於他們私心。若他們追隨的人是皇帝,他們便可能做大臣,從此改換門庭一步飛天。可若他們追索的人是大臣,他們就隻能是幕僚。那麽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又是圖什麽?


    逄梟自然理解眾人的想法,剛要開口安撫,秦槐遠便已笑著抬起手壓了壓。


    奇跡般的,情緒激動的幾人都安靜下來,詢問的看著秦槐遠。


    秦槐遠笑道:“諸位的心情老朽理解,也與諸位是一樣的想法。不過諸位關心則亂,怕是忘了,這位北冀皇子是什麽人放出來的,這榜文又是什麽人去貼的。”


    帳中忽而一靜。


    方才還爭論不休的幾人恍然大悟,禁不住都搖頭失笑起來。


    “我等真是糊塗了。竟忘了最要緊的一茬。”


    “各位也是關心則亂了。”秦槐遠與逄梟都擺了擺手。


    既然是王妃故意安排,那麽眾人心裏就都有了底。


    “王爺,您打算回京了?”


    眾人的視線聚集在逄梟身上。


    逄梟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便的堅定,“是,也該回京了。這些日便著手準備吧。”


    %


    整個大周朝這些天都沉浸在歡騰的氣氛之中。尤其是京城的百姓,天天都像在過大年,就連平日一些愛與人斤斤計較的,如今都不怎麽拌嘴了。


    李啟天卻沒有所有人想想之中的那般輕鬆。


    這些人抓了來,殺就殺了,倒是不難。可是現在最大的難題是逄梟!


    一個英勇善戰之人,手握重兵盤踞在北方邊境,隨時隨地可能帶兵攻回來。沒有了韃靼的威脅,可眼下他的朝廷威脅似比從前更要嚴重了!


    最令人氣憤的是那個什麽周連貼的寫給逄梟與季澤宇的公開信,這一次竟不隻是在京城,竟是全國各大城鎮都貼了!


    這個人手裏握著傳國玉璽,專職於抹黑他,又要策反他手下的人,其狼子野心已擺在明麵上!


    這些天,禦書房和養心殿裏的瓷器每天至少要換掉三四套,就這都不一定夠李啟天砸的。


    “混賬!”殿內又是一聲怒吼,緊接著便是內侍們已經習慣了的碎瓷之聲。


    李啟天暴跳如雷的怒罵不絕於耳。熊金水帶著內侍們膽戰心驚的悄然進去收拾,卻不留神成了天子的出氣筒,人人都被踹了好幾腳。


    “殺了他!朕要殺了他!”


    發泄夠了的李啟天冷靜了許多,安靜坐下來思考對策,片刻後傳了幾個親信和探子來,做了一係列的部署。


    “你們去往北方,聯絡上季嵐便迅速給朕回信兒。”


    “是,聖上放心,臣等一定將事情辦好。”


    李啟天點點頭,轉而就道:“哦,對了,這些日竟忘記處置韃靼可汗了。明日大朝會,將這些人帶了來,朕要當殿處置。”


    “是!”這一生回答顯得非常振奮,可見所有人都等不及要看思勤是個什麽下場了。


    關押在刑部大牢裏,被嚴密看守起來的思勤、卞若菡一行人,今日難得的吃了一頓好飯,可是大家沒有一個能放心咽的下去的。


    卞若菡看著碗中噴香的白米飯和蓋在上頭的紅燒肉,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她慌亂的爬起來,抓著牢籠的木柵大吼:“我要見聖上!聖上是我的姐夫!我要見聖上!來人啊,來人啊!我不想死!”


    女子尖銳的呼聲回蕩在牢房裏,回聲陣陣,顯得格外悠遠。


    陸文如關在隔壁的牢房,看了卞若菡一眼,冷聲道:“早幹什麽去了,主子為難的時候,從沒見你想著幫襯,反而還處處給主子找不痛快,現在說你的身份,你當誰還會搭理你不成?我勸你省了吧,吃飽喝足,也不至於做個餓死鬼。”


    卞若菡搖著頭,驚恐的渾身顫抖,哪裏還能吃得下飯。


    突然給一頓好的,豈不是就因為要殺他們?她明日就會被押上刑場,按著頭狠狠的砍一刀!她還這麽年輕,憑什麽要她死!


    “陸衡你個王八蛋!你自己一頭碰死了幹淨,卻不管老娘死活了!都是你,都是被你連累的!我就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卞若菡怒罵。


    然而再多的恐懼,次日的太陽照舊會升起,時間不會等待任何人。


    城郊田莊,秦宜寧剛過早飯,謝嶽便來稟告:“王妃,今日聖上大朝會上,將囚車帶回的那一群人都叫了去。不知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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