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越發覺得奇怪。


    若說她們的田莊位置在什麽深山老林之中,有過路人借宿說一句無處可去也還合理。可這裏雖偏僻,卻是在京城外城,不說別的,若說想住店投宿,卻是找得到去處的。


    “來者都是什麽樣的人?”看著回話的外院長工一副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模樣,秦宜寧站起身來,“我還是去親自看看吧。”


    謝嶽卻道:“不妥,萬一是有人故意陷害,到時豈不是危險。還是老朽去看看。”


    秦宜寧覺得有理,便點頭應下了。


    誰知不過片刻,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謝嶽掩藏不住亢奮和歡快的聲音,“王妃,你看是誰來了!”


    秦宜寧奇怪的站起身。


    寄雲和冰糖對視了一眼,跟隨在秦宜寧身後一同到了外間。


    秦宜寧剛邁出門檻,便聽見兩聲響亮的童音。


    “娘親!”


    “娘親!”


    兩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孩,一眨眼就撲了過來,一人一邊抱住了秦宜寧的腿,左邊的小孩眉心一點小紅痣,右邊的小孩笑起來眉眼彎彎,臉頰還有兩個小酒窩。


    秦宜寧簡直呆怔住了,不可置信的彎身摸著兩個孩子的臉頰。


    她不是在做夢吧?


    “昭哥兒?晗哥兒?”


    “娘親抱抱!”晗哥兒扭著小身子。


    昭哥兒不說話,隻眨巴著眼認真的看著秦宜寧。


    秦宜寧眼淚奪眶而出,蹲下身一把將兩個孩子抱在懷裏,嗚咽著大哭出聲。


    她無奈與孩子們分開,她與逄梟在外麵九死一生,她甚至多次覺得,自己或許隨時會喪命,或許都沒有機會與自己的孩子再見一麵。


    她有時候也想,孩子們再見到她這個娘親,會不會覺得陌生,會不會不認得她了?或許他們認得她,但是因為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沒有在他們的身邊陪伴他們成長,他們會恨她的不負責任?


    秦宜寧心裏有愧疚,所以在這件事上,秦宜寧所設想的所有重逢的場麵之中,就從來都沒有包涵過眼下這樣。


    秦宜寧一哭,兩個孩子也跟著哭了。昭哥兒和晗哥兒都用小手幫秦宜寧抹臉,冰糖和寄雲也都動容的哭了起來。


    謝嶽見狀,笑道:“您見諒,王妃對兩位少爺日思夜想,這會子已經激動的不能自已了。”


    秦宜寧聞聲抬眸,透過淚水看到了一張明媚至極的笑臉。


    “曹姨?”


    曹雨晴穿著一身粗布衣裙,頭發用布巾裹在頭頂,即便一身村婦的打扮,臉上還故意摸了一些黑灰,可依舊難掩她從骨子裏透出的美豔。


    “宜姐兒,這些年可還好嗎?”


    秦宜寧簡直驚喜至極,起身一手一個牽著昭哥兒和晗哥兒的手走到曹雨晴跟前,未語淚先流。


    想到他們分別之後自己在外所經曆的一切,有幾次都差點活不下來,如今見到了娘家人那種終於有人可以訴說的歸屬感,讓她禁不住淚水決堤。


    曹雨晴知道秦宜寧與逄梟的艱難,雖然秦宜寧每次都是報喜不報憂,可她聽秦槐遠的吩咐帶著孩子們沿途趕來,一路聽到的傳聞也不少,到現在還有人在說,去年冬天,忠順親王妃和一對尚在繈褓的龍鳳胎,還被天子抓了去,王妃還被關籠子裏遊街,就與剛被淩遲的韃靼可汗他們是一個待遇。


    曹雨晴當時氣的差點想要衝進皇城裏去宰了那昏君!


    如今見秦宜寧哭成這樣,曹雨晴也跟著心酸的直掉眼淚,秦宜寧是秦槐遠唯一的血脈,曹雨晴對她愛屋及烏,加之她素來敬佩秦宜寧的聰慧與果斷,如今見她受了這麽多的委屈,甚至還要被迫與孩子們分別,她就越發的心疼了。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


    曹雨晴摟著秦宜寧,拍著她的背:“你看,你再哭,昭哥兒和晗哥兒就要笑話了。”


    秦宜寧這才吸了吸鼻子,低頭看著同樣哭的抽抽搭搭的孩子,眼淚再度湧了出來,可是人卻禁不住在笑。蹲下身給兩個孩子擦眼淚。


    “昭哥兒和晗哥兒都長高了很多!”


    昭哥兒認真的道:“娘親,你也長高了很多。”


    晗哥兒也學著哥哥的模樣,笑嘻嘻的點頭:“娘親也長高了很多!”


    孩子的帶著奶音的童言童語,逗的秦宜寧終於破涕為笑,摟過他們在他們的臉蛋上親了好幾口:“好孩子,可想死我了。”


    晗哥兒摟著秦宜寧的脖子撒嬌:“娘親,我們也想你了。外祖母,曾祖母,太姥娘們也都想你了。外祖父說,娘親現在需要我們保護,所以就讓曹姨奶奶帶著我們來找你。”


    “對!”昭哥兒認真的點頭,“外祖父還說,他帶著人在外麵接應您,接您去爹爹軍營裏。”


    秦宜寧激動的看著曹雨晴:“你們從王爺那裏來?”


    曹雨晴笑著點頭,“當日王爺與韃子在邊關決戰,你父親覺得或許這是事關日後的大事,就點選了一千精兵,舉逄字大纛從夕月用追蹤蠱成功的趕到了戰場,正好退了敵活捉了韃子可汗,我們急著出來,也不知道戰場情況如何,怕晗哥兒和昭哥兒跟著我們危險,就讓暗探們帶著他們在後頭墜著,待到一切穩定了,就送信給他們。”


    低頭摸了摸昭哥兒和晗哥兒的頭,“如今咱們家哥兒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見過了沙漠,見過了戰場,也見過了連綿成一片大海的軍營。”


    “爹爹舞刀,刷刷刷,可厲害了!”晗哥兒一提起逄梟,就像個小猴子,竟然像模像樣的打了幾下,學的頗有風骨。


    曹雨晴笑道:“我沒事就會教他們一些拳腳。不過大多數時間,他們都在跟著你父親一起。”


    秦宜寧喜歡的不得了,摟著孩子親了又親,隨即感激的道:“這兩個孩子,都多虧了你們。我這個做娘的太失職,沒有好生教導過他們,也沒有好好的陪伴過他們。”


    “說的什麽話,你的苦衷我們那裏能不知道,昭哥兒和晗哥兒也懂的。”


    “娘親,我知道娘親和爹爹,是為了保護我們,才在外麵跟人打仗。”昭哥兒從懷裏掏出小手帕,認認真真給秦宜寧擦臉。


    晗哥兒也搶著道:“對,爹爹說了,要教給我刀法,等我跟爹爹學會了刀法,我還要跟季叔學鞭法,跟穆叔學劍法!到時候我就能保護娘親了。”


    “娘親,我也學。”昭哥兒也道。


    秦宜寧連連點頭,眼淚流個不停。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有感應,廂房裏傳來一陣孩子的啼哭,眨眼就變成了二重奏。


    曹雨晴這才想起來,驚喜的道:“是不是暄哥兒和昀姐兒?”


    秦宜寧點頭,“許是睡醒了。”


    昭哥兒眼睛亮晶晶的,“娘親,我們要看小弟弟小妹妹。”


    “娘親,外祖父說小弟弟和小妹妹是娘親生了給我們作伴的,我們想去和小弟弟小妹妹玩!”


    秦宜寧眼淚在眼圈裏打轉,點頭道:“好,咱們這就去啊。”


    她如今是真的很感謝秦槐遠。


    她的父親將夕月打理的那麽好,還幫她將孩子教導的這麽好。甚至就連她的擔憂都知道。


    她不能陪著昭哥兒和晗哥兒,卻在外頭生下了暄哥兒和昀姐兒,她也曾經擔憂,萬一兩個孩子知道了這件事,特別介意,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可怎麽辦?


    可是如今聽孩子們的語氣,秦槐遠卻是連這方麵都替她想到了,早已經將兩個孩子說通了,讓他們能夠毫無芥蒂的接受弟弟妹妹。


    一家子人歡歡喜喜的去了廂房。


    乳娘將兩個孩子哄好,乍然見秦宜寧帶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來,因不認得,還有些奇怪,忙抱著不到一歲的小小姐和小少爺行禮。


    秦宜寧笑著道:“不必緊張,這是我另外兩個孩子,是他們的哥哥。”


    昭哥兒和晗哥兒手牽著手,好奇的走到兩個乳娘跟前。


    乳娘忙將暄哥兒和昀姐兒放在了臨窗的暖炕上。


    兩個孩子已經能夠自己坐直,還會爬,一個穿著大紅的小襖,一個穿著嫩粉的小襖,都又白淨又漂亮,笑起來還都有小酒窩。


    看他們咧著嘴笑的模樣,晗哥兒拉著昭哥兒湊到近前,下心翼翼去戳了戳昀姐兒的臉。


    “哥哥,他們好醜啊。”


    “他們還沒有牙齒。以後有了牙齒,就不醜了。”


    “他們和你長得也不一樣。和我也不一樣。”


    “他們又不是雙生子。當然和咱們長的不一樣啦。”


    說著話,兩個孩子就手腳並用的往暖炕上爬,好奇的去看另外兩個是怎麽倒著爬的。


    一個小小的暖炕,兩對雙生胎,四個孩子,都是她的寶貝。


    秦宜寧用已經被淚水浸透的帕子擦眼角,對身邊的曹雨晴道:“曹姨,你不知道,這個場麵我多少次夢裏夢到過。每一次醒來都濕了枕巾。”


    “這些年,真的為難你了。”曹雨晴摟著秦宜寧的肩膀拍了拍,隨即笑著道:“好在一切都有起色了。我聽你父親說,這一次就可以一勞永逸了。王爺也已經下了決心了。”


    秦宜寧點頭,“已被逼上絕路,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不搏一搏,一家子都要沒命。自然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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