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沉浸在重聚的快樂中,一路拉著孫氏嘮嘮叨叨,是以並未發覺孫氏方才有幾分猶豫。


    一行人回了內宅,長輩們自然是歡歡喜喜的先去看了暄哥兒和昀姐兒。馬氏喜歡的不得了,鄭氏、孫氏一起圍著孩子逗弄。


    姚氏則是抄著手站在人群外,隻伸長脖子好奇的看了幾眼就丟開手,回頭去拉著逄梟到了一旁說話。


    “兒啊,聽說你在前頭和韃子打仗,我真是心焦的不得了,你外公外婆也整日裏擔心的睡不著吃不下的。如今可算是打了勝仗,皇帝也自盡了,這個天下到底是誰說了算?是不是你可以……”


    “老夫人。”逄梟打斷了姚氏的話,笑著道,“您舟車勞頓,還是不要勞心這些瑣事了。”


    姚氏聞言,臉色當即就變了,聲音也禁不住拔高:“都這麽久不見了,你還是不肯叫我一聲娘?這麽長的時間,難道都不能讓你想明白誰才是你最親近的人?”


    “老夫人說笑了。咱們這樣的富貴之家,您又身份尊貴,本來也不興叫娘的,您看看其他大戶人家,哪一個不是論身份尊卑,以尊卑稱呼?您是老夫人,”看向皺著眉的姚成穀,“您是老太爺。我外婆是太夫人,不過我外婆性子灑脫,心思從來都沒放在什麽身份地位上,自然還是要稱呼她外婆的。”


    “我也不在乎啊!”姚氏大吼。


    逄梟卻疑惑的看她:“不在乎?真的?”


    姚氏一想自己這一路回京來心裏的得意,如果逄梟篡了李啟天的權,她可就是太後了!到時候安富尊榮,後宮都是她說了算,豈不是做夢都要笑醒過來。


    如今麵對逄梟如此懷疑的眼神,姚氏反而說不出不在乎了。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逄梟不是可以任憑人愚弄之人,她說假話,隻能更加深兒子對她的厭惡罷了。


    姚氏隻轉而道:“好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總行了吧?”


    那語氣好像麵對無知孩童充滿包容一樣。


    逄梟笑了笑,沒再與姚氏和姚成穀糾纏,禮數周全的去了一邊。


    姚氏憋著一口氣,又怕人看見她的窘狀丟了體麵,隻能忍著憤怒壓低聲音對姚成穀抱怨:“爹,您看他都什麽樣子了,一心隻想著外人,誰是親媽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秦氏那個小狐媚子到底在他耳邊都說了什麽。”


    姚成穀皺著眉訓斥,“你還不知收斂?秦氏對也好,錯也罷,大福喜歡她,她也的確生育有功,就是昭哥兒和晗哥兒來曆可疑,暄哥兒可是你的親孫子,昀姐兒可是你的親孫女。”他壓低聲音又道:“你別忘了,若是大福能稱帝,她就是正宮皇後!”


    “那有什麽?她是皇後又怎樣,我大福做了皇帝難道還隻喜歡她一個?她總有人老珠黃的時候吧?再說了,大福的皇後妃嬪可以有很多,太後可隻有我一個。”


    “是嗎?”姚成穀冷笑,“那你就等著看吧,太後是隻有一個,可太後和妃嬪都一樣,也都可以沒有。”


    姚氏聽的心裏咯噔一跳,不可置信的看著姚成穀,低聲道:“爹,不會吧……”


    “你這丫頭,不相信就隻管等著看吧。”姚成穀恨鐵不成鋼的一甩袖子,轉身去了一邊坐下。


    姚氏心裏忐忑,唾手可得的幸福就在眼前,她可不能因為不喜秦氏而錯過了。


    反正以後的路還長著,隻要她能站穩腳跟,皇後又怎樣?還不是要尊敬著婆婆?


    如此一想,姚氏心裏對逄梟能夠稱帝更加期待了。


    可是讓她失望的事很快就發生了。


    從沙漠中出來,一路又擺著架子少與下麵的人交,是以姚氏根本就不知朝中的風雲變化。


    臘月初十,北冀國皇子周連登上皇位,昭告天下,國號依舊為北冀,年號為“新初”。


    叱吒了十年的大周,隻是曆史上的曇花一現。


    新帝登基後,大赦天下,分封嘉獎之類事自不必說。


    被囚禁在宮內密室之中的李啟天得知新帝居然是周連,呆睜著雙眼許久都沒回過神。


    逄之曦,竟然不自己做皇帝?


    這根本就不符合他行事的作風啊!


    可是他現在是個“瘋子”,瘋子是不會關心這些事的。


    李啟天憋著滿心的疑惑,又不能表現出來,幾天的時間就消瘦下去。


    與李啟天一樣消瘦的還有姚氏。


    本來抱著滿心愉快而來,隻想自己要做太後了,以後就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早些年受過的苦,往後都可以不再計較,因為她已經租夠讓所有的女人羨慕。


    可如今,到嘴的鴨子飛了!


    就算她是王爺的親娘,那又怎麽比當太後還尊貴?


    姚氏幾天吃不下飯,一看到秦宜寧帶著孩子們玩耍,聽著他們笑笑鬧鬧,她心裏就堵得慌,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馬氏卻不在意這些,幾次見姚氏黑沉著臉,索性直接就將人罵走:“不高興出來就別出來礙眼,回去躺著去。”


    姚氏是真的怕了馬氏的巴掌和鞋底,隻好憋悶著回去。


    家中如此微妙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臘月二十一。


    誰也想不到,剛剛登基十天的新初皇帝,會在年根兒封印前昭告天下,禪位於忠順親王。


    大朝會上,忠順親王再三推辭,可一臉稚嫩的新帝直言道:“朕本就無此才能,不能為北冀國百姓做什麽,若是強坐在此位置,最後也會慢慢的變成與兩位先帝相同的昏君。朕不想事情變成那樣,百姓們也被折騰了近二十年,也該有人給他們一個太平盛世了。”


    此話說的眾臣子都沉默了。


    且不管眾人心中如何去想,當朝卻是無人出聲反對的,甚至有半數以上的官員跪地高呼:“聖上一心為民,聖上英明。”


    “忠順親王勞苦功高,才能卓絕,臣等附議。”


    端坐龍椅上的連小粥暗暗鬆了一口氣,有一種終於將燙手山芋丟出去的輕鬆感,當即便幹脆利落的將江山交給了逄梟,且親自下旨,禪位大殿與封後大典就定在明日。


    這是一個微妙的時間,臨近新一年的到來也隻剩下十來天,依著舊禮,新帝登基當年是要用先帝的年號,翻年才能換成新的年號。也就是說,逄梟不必等上長久的一年,十天後,便可以改朝換代。


    消息順便傳遍京城。


    新踐祚的小皇帝,直言自己無治國之才,為百姓福祉將皇位禪讓給了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雖然叫人意外,百姓們卻是能夠接受。


    秦宜寧正在家裏陪著四個孩子睡午覺,寄雲就快步進來,也顧不上別的,輕輕地推醒了秦宜寧,壓低的聲音都透出幾分亢奮,“王妃,明日禪讓大典之後便是封後大典,王爺命人來府裏接全家人入宮了。”


    秦宜寧一怔,緩緩的坐起身,片刻後才釋然的笑了笑。


    該來的,總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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