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生也好,死也好,幹淨也好,變髒了也好,在我心裏頭,終還是一樣的,都還是偷偷送棋盤給我時,那個害羞而又溫柔的她,一輩子也不會再變了。”雀兒笑了笑,伸手將手帕又慢慢塞回到懷裏,手在衣襟裏麵似乎停留了一下,卻終於又抽了出來。隻是這次,藏在她手裏的已不是那方手帕,而是半把雪亮的剪刀。“三少爺,我知道一個人死了,留在你心中的,便會是她死前的樣子,永遠也不能忘記。所以我一直有個念相,就是能把你和我,都留在對方的心裏頭,不管是愛是恨,隻要留下了,終究是好的…”雀兒幽幽地說了這句話後,猛地撲上前,將半把雪亮的剪刀用力朝鍾禮胸前刺去。這一下可謂是電光石火,來得實在是突然。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有兩個人的身影,最快地衝上前來。其中一個離得近的,正是鍾氏的族長鍾九。他原本一直在何意如身邊坐著,神色憂慮,似乎被鍾家這一樁接一樁的事情震驚到了,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卻又時時刻刻都落在鍾禮的身上。尤其是看到他傷心欲絕,滿臉是淚的工夫,鍾九和何意如偷偷對視了一眼,看向雀兒的目光裏瞬間變得陰騖無比。也正因為如此關注著鍾禮和雀兒的一舉一動,所以當雀兒忽然舉起剪刀的當口,鍾九二話不說,直起身子便衝了過去。隻不過雀兒這一下來得實在是出人意料,在鍾九去抓她手臂的當口,她已經將剪刀刺了下去,隻是被鍾九的手臂阻擋了一下,便沒有刺中鍾禮的心髒,而是一下子紮在右胸之上。鍾禮正在渾渾噩噩之間,全無防備,這一剪刀下去,登時便鮮血如注,躺倒在地。那另一個搶上前的身影正是老七鍾信。他因身在後麵靠裏的角落裏,故而反應雖快,卻終是慢了一步,沒有攔住雀兒的剪刀。雀兒的一張臉似乎已經扭曲起來,兩隻吊起的眼角裏,全是瘋狂的光。她從鍾禮的身上拔出剪刀,便又拚了命般要再往他的左胸上刺去。這邊鍾信卻已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力一扭,竟將她持著剪刀的右臂直接擰成了脫臼,軟軟地垂了下來。雀兒天生性子凶悍,眼見刺不到鍾禮,一邊便伸左手去抓了右手裏的剪刀,朝自己心口便刺。想來,她之前便已抱了魚死網破之心,如果心願不能達成,便想與鍾禮一起共赴黃泉。鍾信卻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兩隻鐵鉗般的手一扭一錯,便將那剪刀打落在地上。雀兒與鍾信用力撕扭著,嘴裏更是像瘋了般不停地高聲叫罵著,“你這個瘋子生的下流東西,鍾家最下賤的賤貨,大爺死了,你還不趕緊去陰間侍候他,倒抓著姑奶奶做什麽…”“啪!”一聲脆響中,雀兒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歪在鍾信的手臂之中。她整個左邊臉這一刻全部青腫起來,嘴角也淌著鮮紅的血絲,已然被鍾信一個鐵扇般的巴掌打得直接昏了過去。秦淮在這一巴掌擊在雀兒臉上之際,忍不住便在心裏暗暗叫了一聲痛快。繼而,卻是心中一緊。會客廳這會子可謂是亂成了一鍋粥。這邊眾人正忙著喊人給鍾禮止血,鍾毓則不住聲地喊邱墨林趕緊過來,看一下老三有無大礙,並讓人立即打電話找熟識的醫生過來。而何意如此時氣怒交加,又被鍾禮胸前汩汩而出的鮮血刺激到,竟又直直地暈了過去。這邊鍾九將這混亂的場麵看在眼裏,麵色凝重,略略思量,便朝鍾義擺了擺手。一邊的鍾秀眼觀六路,雙眸裏閃著興奮的光。見鍾九招喚自家二哥,她倒先行一步,先側身在鍾義身前,低聲說了兩句什麽。鍾義微微點頭,眼睛裏浮現出一絲頗有些自負的神情來。果然,鍾九喊他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二爺,我看鍾家現下這家,你得先當了!”他這句話一出,正俯在母親身上掐她人中的鍾毓猛地直起身來,“憑什麽?”廳中的眾人都從慌亂中沉靜下來,隻聽鍾九沉聲說道:“雖說這是你們鍾家的家事,但是依著咱們鍾氏族規,在各門各戶遇到一時難以權衡之事,或當家人意外故去之際,做族長的,可代為暫定當家人的歸屬,大小姐,這個你是知道的吧。”他站到大廳中間,指了指暈倒的何意如,又指了指被邱墨林臨時包上傷口的鍾禮,又道:“這會子,你們當家的大爺忽然離世,眼瞧著府裏便有一件大喪事要辦,眼下三爺又受了傷,太太身子又是這麽不堪,沒有一個挑頭當家的人怎麽得了。老二這些年在鍾家生意上的功勞大家也都看在眼裏,如今暫時接下大爺的班,我覺得對鍾家現下來說,應是大有裨益。至於後宅裏的家由誰來當,可以再作商議,畢竟兩房奶奶一個是男兒身,一個卻又有了身孕,都有些不便之處,還是等大太太醒過來後再定奪吧。”鍾毓雖然乍聽讓鍾義當家後一時情急,喊了出來,但聽了鍾九這番話後,卻又真的無話可說。畢竟眼下的事實在這裏擺著,若老三不出了這檔子爛事兒,大太太靠著和鍾九多年的交情,在幕後發力,強推老三上位,也不是不可。但是被雀兒這丫頭如此一鬧,鍾禮精神上大受刺激不說,身上又受了重傷,卻真是再無他法了。鍾毓不再出聲,其他二房三房的人眾自然是心中暗喜。見眾人都無異議,鍾九便拍了拍鍾義的肩膀,道:“老二,你既先當了這家,現下人丁正是齊全,你便有何想和大家說的事,先說上幾句,也算是個接班的規矩吧。”鍾義站到大廳中間,挺直了身體,道:“九叔既這麽說,我便說上兩句。我這人性格不像大哥,沒那麽獨斷專行,說一不二,不過既讓我先當了這家,也得合上我的行事。我把話說在前頭,我這人做事最講規矩,凡事隻要按規矩來,總是好說的。以後大家但凡有什麽要商量的事情,隻要在鍾家家規和鍾氏族法之內的,盡管和我說來便是。”鍾義盡量控製著自己的聲音,不讓那份初掌權者的喜悅表露的太多。誰知他話音剛落,人群裏竟立時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九叔,你老人家在這裏,二爺又剛剛說了這些話,我便正好有一件要緊事,想要問上一問。”眾人一愣,鍾義則是臉色一變,打眼看去,這說話的,竟然是剛剛新寡的大少奶奶秦淮。秦淮從雀兒開始大鬧會客廳起,便一直在心中暗暗思量。他承認,自己這個看過無數宅鬥文的超級撕逼狗血愛好者,也已經被鍾家這一盆盆層出不窮的狗血潑瞎了眼。而在看到雀兒欲與鍾禮同歸於盡、鍾信狠狠打了雀兒一巴掌的時候,秦淮感覺自己也被那記響亮的耳光給打醒了。他忽然警醒過來,按照書中的設定,真正狠辣凶殘的‘戰鬥’,還未真正開始,真正腹黑陰險的人,也才隻假借自己的手,滅掉了第一個對手。如果自己還不找機會脫身,繼續在鍾家這個修羅場裏沉淪,說不定哪一天,便會被人帶上一條悲慘的不歸路。所以在鍾義提到“規矩”這兩個字的時候,秦淮忽然眼前一亮,這一刻,強烈的心跳告訴了他自己,什麽叫求生欲。鍾義側頭看了一眼鍾九,皺著眉頭對秦淮道:“大嫂子想問些什麽,便請說吧。”秦淮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形,“我知道鍾氏家族裏,凡是失夫的寡婦,但凡沒有留後的,便要被譴返回娘家,或是自行出去過活,現下大爺歿了,我身下又沒有後人,想來自然要守這個規矩,因此我想問一下九叔和二爺,要幾時打發我離開,我也好有個準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