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老七說句真心話,還是你厲害,我心裏頭想的,正是這個味道,可無論如何,便是弄不出來!”秦淮擦了擦額上的汗,笑了笑。“有了方子,多試上一些,終究還是弄得出來。隻不知你有沒有覺得,其實這味道,與鍾桂花並不完全相同。”鍾信閉上眼睛,又深深嗅了嗅。“嫂子說得很是,這兩種味道雖然極為相似,卻又不盡相同,隻是我聞著,卻是喜歡這味道多一些。”秦淮嘴角動了動,想笑,卻又忍住了。香氣在房間裏飄散,並從窗欞中向外漫延著。窗外的黑夜裏,有人用靈敏的鼻子深深聞了又聞,目光中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翌日一早,碧兒便悄悄起來,用了比往常近一倍的時間梳洗打扮,更在中衣內死命纏了條束腰的大紅汗巾子,將本就纖細的腰身勒得便如那弱柳之枝一般。她原在昨天夜裏,便偷偷跑到泊春苑正房的客廳中,用鍾仁的電話悄悄拔了個機密的號碼出去,對方,便是安家的大少爺安醒生。待鍾信起早出去,碧兒便和秦淮告了假,隻說自己要出門采買丫頭們的胭脂水粉,一陣風般便出了後門。待到來至後門外的街市,碧兒心裏像燃了把野火一般,已顧不得像往日那樣小心謹慎,急切切便往那糖水鋪子而來。全不知,身後一個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隱得極深,正不錯眼珠兒地盯著她的背影。這些日子以來,碧兒按安醒生所說,盡可能的老實本分,隻尋了一切機會偷聽鍾信與秦淮的牆角。她畢竟還是個姑娘家,未經人事,哪裏受得了他二人半真半假、故意做出的房中私語,往往便聽得麵紅耳赤,驚訝於那老七在私下竟是如此悶騷,而大少奶奶果然便十分孟浪。因此每每聽罷回了房來,心裏麵便翻江倒海,春心蕩漾,隻把安醒生那俊俏模樣想了一遍又一遍,恨不能立即跟了他去,做安家的小姨奶奶。這會子她剛一進了那糖水鋪的二樓包間,安醒生的目光在她粉臉上一掃,又聽到她氣喘籲籲的呼吸,便早已看透了她,隻朝她笑道:“來得這般急切,可是很想我了不曾。”碧兒一張臉臊得更紅,斜了他一眼,先拿了杯糖水吃了一口,才道:“我一個做丫頭的,不過是怕安少爺等得著急罷了,又說什麽想是不想,便是每每熬了長夜給大爺打探消息,那份辛苦,也沒人想著,橫豎隻有天知道罷了。”安醒生似乎暗暗吸了一口氣,才勉強伸出手去,在碧兒的手背上拍了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自是知道你的辛苦,素常閑了,也總是想著你的纖纖細腰,隻是你今次這麽急著找我,可是有什麽要緊事了?”碧兒麵上便透出些興奮與得意,更兼一份狡猾。“自然便是你最關心的事,我現下已經摸到了底數。若你肯應允我一件事,我便說與你聽,若不答應的話,我倒要先說予二小姐聽了。”安醒生抓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裏摸著,眼神裏卻隱去了一絲狡詐與不屑,“你且不用多說,我現下便先表個態出來,不管我與你家二小姐究竟會如何,日後我都會娶你做安家的小姨奶奶,你看可好?”碧兒被他一語便說中了心事,一時間倒羞澀起來,忙從他手中抽出手道:“安少爺,我這人倒也是個心眼實的,你既說了,我便當了真。我不過是個丫頭,沒什麽好製約你的,隻日後若發現你是誑我,小心便我吊死在你睡房的門上,讓你夜夜不得安生!”安醒生臉色變了變,卻還是哄著她道:“好好的說什麽傻話,快點說正事要緊。”碧兒便正色道:“你原猜得不錯,我夜夜偷聽,終於得知那守貞鎖裏,確是藏著鍾家的祖傳秘方。並且那日在調香房裏,他二人按這方子,似乎便已經調出了鍾家香水的味道。隻一樣,你雖說過有機會便讓我偷拿那方子到手,但那東西每日裏都穿在大少奶奶的私密之處,又上著鎖,像我這樣的丫頭,根本就摸到不邊。”這守貞鎖裏藏有秘方一事,安醒生原本便有了懷疑,現下既得了證實,心中自是一陣狂喜。可高興過後,卻又正如碧兒說的那樣,如何在秦淮身上拿到那守貞鎖裏的方子,確是難事。便是碧兒這樣在他身邊有機會的丫頭,亦無隙可乘,自己一個二房小姐的戀人,又哪裏有機會和七少奶奶有太過密的接觸。他一邊有些不情願地繼續摸著碧兒的手,一邊悶頭思慮,腦海中卻忽然跳出個主意,不由便麵露喜色。“我倒是忘了一件大事,正要親自到鍾家拜訪,隻因為再過三天,便是我家老太太六十大壽的好日子,我便請各房的太太奶奶並各位爺們兒,都到我們家園子裏聚上一聚,那位大房的寡婦,現今的七少奶奶,自然也是要請來的。”碧兒先是一怔,迅即反應過來,麵色變了變,狐疑道:“安少爺便是請了七奶奶上門,可是在那種日子,人多眼雜的,你又能如何?”安醒生眯眼一笑,忽然抻手挑了她下巴一下,“我自是有我的安排,隻不過少不了你的配合,也便是了。”************************************安家做壽的請柬,果然翌日便由安醒生親自上門,送到了鍾家大太太何意如處。畢竟同為香料世家,像老太太過壽這樣的大事,這些豪門大族自是要互相捧場。更何況安醒生又是鍾秀名正嚴順的戀人,有可能便是未來鍾家的姑爺,所以這個麵子,鍾家於情於理,都是要給的。何意如素知這種場合之下,那些豪門大宅的闊太太嬌小姐們,最愛的便是八卦別人的隱私。她因鍾信與秦淮之間,既是小叔娶嫂的關係,而秦淮本人,又是個出身不好的男人,所以知道若他二人去了,必將成為眾人的談資。屆時自己,亦不能免了尷尬。因此上,她便尋了些借口和由頭,推托著不欲讓他二人前去。誰知安醒生聽得她這番說辭,卻微微變色,不僅極是堅持,更強調大房裏諸事不順,大少爺初歿,三少爺又病重在床,若他二人再不去的話,豈不是顯得鍾家大房確已經後繼無人,倒落了人家的笑話。話說到此處,說得何意如竟無法拒絕,便隻得應允。待鍾信看到菊生取來的安家宴貼時,他正在帳房內算著當季的收支帳。聽聞安家大少爺為了力邀七奶奶前去赴宴,在大太太麵前險說破了嘴,鍾信皺了皺眉,和一邊的菊生對了對眼神。他放下手中的帳本,卻從抽屜裏摸出一張雪浪紙,看似漫不經心地在紙上塗抹起來。待他悶聲畫了半晌,菊生便引頸看去,卻見鍾信畫的竟是一張楚河漢界的棋盤。而在棋盤之上,又畫了一枚即將過河的小卒,卻不知代表何意。他思慮一會兒,忍不住悄悄問道:“七哥,看那邊的動向,竟是要借著宴席采取主動,卻不知咱們,該如何應對呢。”鍾信的筆在那枚過河小卒的旁邊胡亂勾畫著,低聲道:“他既這般想要鍾家的東西,便給了他,也就是了。”菊生驚道:“給他?”鍾信將筆扔到一邊,伸手去抽屜裏抓了一盒洋火出來。“給了他想要的,他自然會消停一陣,這工夫,也隻有先如此了。若是將古話反說,便算是攘內必先安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