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先是院子裏尋了她一陣,又到園子裏找了找,卻都不見人影,心中難免開始著急,便匯報到了二少爺處。鍾義此刻倒像是怕了秋涼,明明不是很熱的天,倒穿了幾層的衣物。聽說二奶奶人不見了,倒不似平常般冷漠,急忙發動下人,四處尋找。按他話說,二奶奶畢竟這程子神經失常,又得了癔病,昨天風大雨大,最易發作,千萬別是半夜跑了出去,黑沉沉在園子裏若迷了路,昏了地皮膚粗,倒凍出病來。眾人聽他如此一說,便都往園子裏各處尋找,更有二小姐那邊聽聞消息,也派了下人前來幫忙,更提示丫頭婆子們,昨晚雨大風大,園子裏的溪水河溝等處,要小心察看。眾人聽了這話,便有人又想起前些天大房繼子菊生夜裏落井一事,忙分派了幾個丫頭,到園子裏各處的水井一一查驗,小心二奶奶不小心在風雨中倒失足落了井。可是竟也奇怪,莫說那幾眼水井都是幹幹淨淨,便是整個園子都尋查盡了,連一棵樹一株花都沒落下,到處也不見二奶奶的人影。眾丫頭婆子倒略放下心來,不管怎樣,沒在園子裏發現屍首,便是頭等喜事。畢竟二奶奶一介婦人,不像六少爺一樣,風流好色,容易結下仇家,雖然不見人影,終不致被人所害,或許便是趁人不留意的當兒,出了角門,也未可知。當鍾義從下人處得知,整個鍾家都沒尋到二奶奶的蹤影時,他怔愕了半晌,忍不住便追問是否去那些水井河溝等處查尋過。下人們自是回得清楚,凡是有水的地方,都細細看了,尤其是那幾眼水井,不僅都仔細查尋過,更一一用長竿試了又試,斷不會有人掉落的。鍾義的臉仿佛灰成了牆皮的顏色,一邊的打發了下人,一邊便拿起電話,給鍾秀拔了過去,隻是那手指,卻下意識地顫抖著。“秀兒,真是活見鬼了,那井裏麵…竟沒找到她的屍體…”第70章 不日之內,鍾家先後有兩個主子離奇失蹤, 實是讓整個鍾家以至鍾氏全族都瞠目不已。鍾家雖大, 那於汀蘭畢竟是個大活人,苦尋一日一夜無果, 鍾家便隻好像尋找鍾禮一般,既報了官差, 又登了報紙。隻是對鍾義和鍾秀來說,那鍾智的失蹤確是毫無頭緒, 報了官理所應當。可是於汀蘭這裏, 他二人卻是提心吊膽,既不敢不報官讓人看出端倪, 又深懼驚動了官差,牽出蘿卜帶出泥,竟把自己二人顯露出來。因此這幾日,二人皆是懸著一顆心,生怕官差忽然來報說找到了活的於汀蘭,所以竟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幾天下來, 兄妹二人倒真的像在擔心妻子和嫂子一般,憔悴得很。二太太雖則對兒媳在情份上甚是一般, 可一來擔心這麽個大活人說沒就沒,日後她娘家那邊在外地知道了消息,會不依不饒。二則又見一雙兒女為了於汀蘭憂心忡忡, 形容憔悴,便起了個去寶輪寺家廟上香祁福的念頭出來,想借著祖宗的蔭護,化了鍾家近日的背運。她既有了這念頭,便又來尋三太太,知道表妹因鍾智失蹤一事,已是肝腸寸斷,哭死過多次。自己既有了這念頭,想來說與她聽,她也自是想去的。果然姐妹倆一拍即合,便一同到了何意如這裏,二話未說,三太太便已經先哭了一場,二太太亦是哭天抹淚,隻說今年鍾家不知走了什麽黴運,從大少爺到鍾智一直哭到於汀蘭,隻說這個個必是衝撞了喪門星,定要去家廟拜祭一番。何意如見提到老六鍾智,本來心裏有鬼,便不想在祖宗麵前去行那祭拜之事。可是見她二人如此堅持,又事關著鍾家的運勢,自己若說不去,倒令人生疑,無奈下隻得順了她二人的心思,便招呼了鍾信過來,讓他抓緊時間安排車馬,並和家廟那邊做好溝通,告訴他們鍾家上下各房都要一同過去上香還願。鍾信自然點頭應允,待得出了房來,卻眉頭一皺。他一邊匆匆往回走,一邊思量著泊春苑這邊,倒要如何安排才是。隻因這幾日,菊生忽然間生了傷寒,來勢竟是十分嚴重,一直在房間裏足不出戶,靜養休息。因這工夫正是夏秋之交,城內流感傷寒盛行,極易傳染他人。所以泊春苑除了蒸煮白醋並艾蒿水消毒外,菊生的一應飲食與湯藥,都是鍾信親自送進房去。好在鍾信身體強健,抵抗力強,竟不受影響。隻是眼下闔家都要去寶輪寺進香,菊生身為鍾仁義子,按說自該前去。即便身子不適,留在家休養,可是自己不在,又該如何安排人手照顧他呢。他這邊正在思慮,另一邊二房鍾義鍾秀兄妹竟也正在書房裏低低交談。他二人也是方方知道三個太太要去家廟一事,鍾秀乍一聽聞,便是心中一動,此刻,她便悄悄與鍾義道:“卻不知為何,我這兩日夜不思寢,心裏麵總覺得……她竟沒死。”鍾義臉色一白,“可那日明明已經沒了氣,又扔到那深井裏,便未斷氣,也足可淹死她了罷。”鍾秀的臉龐本就纖小,這幾日不思茶飯,竟又小了一圈下去,此刻聽鍾義這話,便搖搖頭:“我一直在想,若是真死了,又豈能死不見屍,終究那是眼深井,又不是河水,可以將人衝走的。二哥,你可知道我這幾日在想什麽,我因想到那個菊生,不也是扔到井裏,卻被大奶奶那賤人用不知什麽法子救活了嗎。”鍾義慢慢點了點頭,一雙眼睛眯了起來,幽幽地道:“既這麽說,倒是她也可能像那小兔崽子一般,被人施了援手,竟借屍還魂了不成。若當真如此,那讓她活的人,又不讓她露麵,倒是在想些什麽?”說到此處,兄妹倆互相對視了一眼,都輕輕點了點頭。鍾秀便又道:“所以明日你我皆去寶輪寺之際,這家裏頭,可定要事先安排好人手,千查萬查,便是連一個鼠洞也不可放過!”秦淮這兩日與布倫一直保持著通話的狀態,因為鍾信已經默認了與布倫合作的想法,所以法國人在興奮之餘,倒有許多嚴謹的西式規矩,要和秦淮溝通。越接觸起來,秦淮便越發現布倫身上的優點確是很多。雖然年紀比自己和鍾信要大上一些,可是心態上卻甚是單純善良,尤其是那種法式的熱情,更是非常地感染人。大約是從小在越南和中國都居住過,這次又已經停留了一段時間,布倫已經多次和秦淮表達過,這個古老的東方民族中,還是有太多在苦難裏掙紮的人,而這些人的悲歡離合和悲慘人生,都讓他深感心疼。所以這幾日,除了在與秦淮這邊研究雙方合作一事,布倫已經在著手建立一個家族的基金,用於救助一些他眼中的可憐人。當香兒在客廳裏接到電話,說那邊太太們已經定好,明天各房都要一同去寶輪寺進香時,秦淮不由得愣住了。寶輪寺,這大約是在秦淮心底裏,一個最讓他感慨萬千的地方,同時也是一個莫名就很抵觸的地方。畢竟,正是在那裏,鍾仁暴死,自己親手將自己變成了寡婦。而也是在那裏,他亦是第一次真正地,和老七站在了同一個陣營裏。不過現下,既然闔家都要前去,自己便是心中再覺得忐忑不安,身為大房遺孀,又是鍾信妻子的身份,也隻有跟隨了。想到這裏,他倒忽然想起有著鍾仁義子身份的菊生來。這孩子這幾日生了傷寒,竟與泊春苑其他人都隔了起來,一應東西,都是鍾信在弄。可是明天若都去了家廟,他這個病人定是要留在家裏,總要把他安頓好罷。他心中原也掛念著那孩子,再加上自己身體狀態很是不錯,也不怕被傳染上風寒,便直往菊生房間去了。菊生住的地方原是東跨院最裏麵的一個角落,莫說現下有病在身,便是尋常,也是極冷清肅靜的地方,這工夫更是一個人影皆無。秦淮在門口輕輕叫了兩聲他的名字,隱約聽他應了一聲,秦淮便去推門,誰知那門竟然在裏麵反鎖著,倒讓他一愣。明明聽鍾信說他病得極重,起不了身,怎麽倒還在裏麵把門鎖上了。他又略叫了菊生兩遍,才聽見裏麵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