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零五十九章:神軍傲


    “瑞爾德倫此戰不利,未能克妖族墳王殿,致使我神軍幾近兵敗,義弟聖星子更血戰隕落,此等犧牲皆我之過,請師尊責罰!”身穿甲衣的黑發青年跪倒在葉天座下,言語雖是簡單,卻極誠懇悲壯地言述此戰之過,真有一股求責懺悔之意,與那原本意氣風發的天驕姿態截然不同。


    是了,此時他身上的世界氣運正在消散,如同一顆流星匯集他身中的英烈傲氣劃出虛空,投往另一位更年輕的天驕,進行時代更迭,見證又一顆或許更為璀璨的新星崛起,而在這之後一股股遲暮之氣自然席卷原本世界級天才的心靈,失去這驕傲根本而遭受世界打壓的天驕也不得不認清現實,在這落幕中大悲大愁。


    無論從什麽角度講都應當愁,因為這代表著自身最強的底蘊消失,同時亦是最終決戰眾多英雄袍澤隕落之悲,與時代更迭之異。若是尚為世界級天才,此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在此直接跪倒,因為這便違背了最初的誓言,侮辱了神界世界級天才的傲與尊,葉天在座上,睥睨著這尊甲衣染血,身上都有一道道疤痕如同永久不散的青年,這是他的唯一弟子,斯弗特家主,血君神瑞爾德倫。


    這一戰真正傷到了他,理由與全明尊相同,與一尊尊經曆過最終決戰的世界級天才相同,與昔日的自身,還有他們相同,大難到來這無可避免,無論是誰都需要一番沉靜,想方設法扼過這場心之劫難,原本的世界級天才分秒必爭,與其他天驕競爭者登上時代舞台的最高位,而當他們從這舞台退下,這種競爭感完全消失的他們便有了充足時間,足可將這極快轉為極緩,以不同的視角重新審視自身,領悟出不同的法則神心。


    血君神的狀況終究比全明尊要好,不曾心哀若死,身上依舊存有烈芒,傷痕上有血流,並非徹底枯幹,但他的心中有一鬱結,這場戰爭的結果雖然是勝利,可在他看來卻是失敗的,因為最後力挽狂瀾的是那突破至盡頭的全明尊,而他所統率的神軍卻在妖族大據點墳王殿下幾近折戟沉沙,若非全明尊來救已經定鼎敗局,這場勝利屬於全明尊而不屬於血君神,神界的榮耀在他手中敗散,卻依靠鬼族的力量方可挽回!


    當然,鬼族也是秩序三宙的一部分,是比盟友更親密的同源者,彼此關係是一榮俱榮的,全明尊本身也在這一時代與血君神成為至交,可以說見到鬼族有如此輝榮血君神隻應欣慰祝福,而不會有絲毫嫉妒陰鬱。可現在血君神卻不可避免地陷入這怪圈之內,身受漩渦的不斷糾纏拉扯痛苦無比,他真正的鬱結來自罪,在他看來自己便該以自身力量攻克墳王殿,為因此悍然阻截強敵,最終燃燒自我隕落的義弟聖星子複仇雪恨,要麽便將自身作血焱燃盡,同樣葬在這宇宙戰場,在墳王殿下長恨妖族,以至神偉力逼迫得一世世妖族聞風喪膽,令這古老據點徹底淪陷!


    可最終,這兩個結果都不曾達成,他沒有成功,沒有壯烈,迎來的是有些蒼白的勝利與那戰後的苟存,他不禁感到迷惘,諸軍如同毫無意義的隕落乃至那義弟聖星子的最後輝光在他心中凝聚為一塊重石壓下,堵塞心脈,令他喘不過氣來。


    因此他隻能來到這裏,向自己的師尊,這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一人求教與責,無論怎樣的責,囚禁,放逐,刑罰,他都甘願接受,這是他必須麵對的罪愆。


    “我說過,你必須活著回來。”葉天注視著跪倒在地的弟子,隻是這麽一句。


    血君神的身體微微顫抖,卻不禁回想起進入宇宙戰場的前夕,還有那一段自己為踏星河而努力,展望始源發宏願的歲月,那才是世界級天才的意氣風發,而不是此時的頹然悲哀。


    但有什麽辦法,他已經失去了世界氣運,並淪為敗軍之將!殊榮與桂冠在他眼中卻是令自己心靈更為沉痛的枷鎖,自己沒有資格將其承擔!


    “你以為你的罪很重?”見到這樣的血君神葉天繼續開口,在他的不解中,一道道星輝聚集,直接圍繞著這尊已是失去世界氣運的天驕,令他出現在一片荒蕪而充滿戰爭之氣的虛空中。


    “這是……”血君神微愣,但隨著號角聲響起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何地,這便是宇宙戰場,此次大戰中他發動奇襲的關鍵所在!


    對於這種手段,他有些陌生卻在心中很快溫故,在當初為見到葉天一麵而踏星河時自己便曾一次次重臨古境,對於通天戰聖來講這隻是雕蟲小技,可這一次,自己踏入的卻是屬於自己的過去與罪業。


    但這有何用?血君神露出苦笑,當初的計劃,是由一尊尊最為智慧者共同商討出的絕殺之計,即便在戰後看來也不能更加完美,而包括自己,聖星子在內的所有戰士也都毫不畏死,在戰鬥中激發出最強戰力,這也是無法跨越的極限!可以說整支神軍所走是一條最正確道路,之所以敗,是因為實力上的絕對差距,這種棋局就算重演,也不會出現勝利的可能。


    更何況就算是勝利又能如何?不過是心中的一番慰藉,現實中他所麵對的依舊是敗亡的恥辱與罪孽!血君神心靈震蕩,注視著眼前虛空,還有那虛空背麵近在咫尺的戰場,心中卻不禁產生更複雜的想法,這一切究竟是幻還是真?這世上的真與幻又可有區別?自己身為世界級天才血君神所經曆的一世征戰是否不過是夢幻一場?這些玄思在心中的糾纏交錯正如同陰柔似水但毫不留情的銼刀一點點將他心內剛毅鬥誌磨去,他自身也很清楚地認識這一點,卻沒有將其阻止改變的意誌。


    畢竟,已經淪落到這一田地,還怕什麽墮落衰微?所謂超級玄神,也皆當去。


    “將軍,請下令!”就在這時,一聲戰意激烈的喝聲在血君神耳畔響起,他不禁望去,那是自己的副將,事實上是比自己更年長的昔日世眷者,還有一尊尊玄神、蒼神與天神,他們每一個都戰意昂然,即便心知目標是最堅固的堡壘也無所畏懼,超級玄神在那種戰場堪可搏殺,以一己之力掌控戰局,憑自身力量超越生死桎梏,可對大多數參戰的神靈來講他們的任務就是按部就班在自身戰陣之位聽候調遣,如若有壓倒性的力量來襲,他們唯一的道路便是聽天由命,竭己一戰,卻不存在令自己超脫在外的轉機。


    可即便如此,他們戰意依舊,誰沒有對生的眷戀?卻可擺脫對死的畏懼,哪怕不能掌控自我,無法成為史冊傳奇者又如何?他們將戰,沒有國之法令將他們征召與逼迫,有的隻是出於己心,敬神之輝光,為神界榮耀而戰的壯誌決絕!


    他們能戰,每一尊神都能戰,盡管他們見不到命運,不知勝亡,可他們知道自己身披神之榮光,代表著一座大宇宙與文明的脊梁!


    既然如此,血君神怎可避戰?縱然這或許幻夢一場,可這依舊在榮光籠罩內!


    一種澎湃的情感在心中激蕩,血君神深吸一口氣,那在最後關頭湧現的血焱卻在眼中灼然,他揚起手臂,在眾目睽睽下發出這如可定鼎天乾的號令:“我,神軍主帥血君神,在此號令全軍,目標妖族墳王殿,全軍衝鋒!”


    神芒通宙,喊殺震天,每一尊神的血液都隨之這一番號令而激蕩,於是浩浩神軍以一等無匹之勢向虛空背麵的妖族腹地衝殺,於是燦爛的光輝在一座雄關下耀起,在一尊尊妖族震撼的目光中將他們的驕傲盡皆壓蓋,此時有的是神威蕩天,擋我者死!


    血色在宇宙戰場彌漫,但諸神對此無畏,他們不是嗜血如狂的魔邪,卻是足可視自身血灑依舊奮戰而前的勇者,神軍主帥,那一道血影始終戰在最前,諸神豈有半分理由畏縮怯戰?衝鋒,向前,這一戰的勝利終將屬於神聖!


    隻是最終的結局,卻需在最強最重的博弈之後方才揭曉,可對於直視此刻的眾神來講,結局如何,又有何妨?


    ……


    “結束了嗎?”站在星河之上,感受著壯誌皆去,身邊袍澤不再的血君神喃喃,他脫離了?脫離了那壯誌激烈,舍生忘死的狂潮,脫離了那征戰不休,卻最終沉淪的漩渦。


    九戰九敗,實在是神之大恥,這令他認清了現實,自己終究需要承擔這份罪孽,甚至在一遍遍與袍澤並肩作戰卻眼睜睜看著他們死亡後感到自己的罪惡感更為強烈,所需遭受的懲罰應該增加十倍。這,難道就是師尊的目的?亦或說,這就是對自己的責罰?


    不禁露出苦笑,這確實是可怕的責罰,最可怕之處在於令他卻想要繼續接受責罰,如此便若輪回,永見不到盡頭。


    他不禁回想起那最後一刻,全明尊力挽狂瀾時明明光輝無限,卻心哀若死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在那一刻都與他無關,這片染血的戰場,這一尊尊慷慨赴死的英魂,也統統被他遺忘,那是何其可怕的遺忘之力,或許這就是最恐怖的責罰,而自己的未來,是否也便是如此?


    確實,有些可怕,但此時我已不再有絲毫懼怕。血君神默默想著,卻望著眼前的星河之路踏步而前,這是他的責罰與試煉,他必然會繼續走下去,看到自己的未來究竟是什麽,並在此接受終結,或是重生。


    於是,肅殺之氣再度浴於千瘡百孔的皮膚,血君神吸了口氣,是血,這令自己矛盾,而又幾乎瘋狂的氣息。


    那麽,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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