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二百三十章:世間


    沒有隆重排場,沒有山河雄奇,也沒有種種宇宙中的罕見奧妙,僅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方天地中最普通的河畔,最強的戰聖卻在此間行走,正如先前他與黑暗冥尊同行,行過大宇宙中平凡與偉大的一處處,而事實上這本就是這三千宙來他未曾斷絕的習慣。


    直到現在,他也時常思考那位存在突然降臨盟會的目的,卻不免悵然自失,或許這一位神秘莫測,圖謀在上的存在隻是輕描淡寫地告知如今已成就前無古人準宇宙戰聖的昔日少年,你如今依舊道行微淺,莫要枉自送命?


    若是那樣,實在應當以血捍衛這被踐踏的榮耀,可偏偏那一位太過飄渺,這一切隻能算是自身臆想而已。葉天不禁無奈,在自己如今登臨準宇宙境,早已身為宇宙生靈中劫前前輩的現在,還能令自己心亂的也唯有深不可測的他了。


    黑暗冥尊來得太突然,飄然而至,飄然而去,與葉天曾經所想踏臨準宇宙境後衝入黑暗深淵與其酣戰交鋒場麵截然不同,這次碰撞簡直就是一擊落空,絕無法尋到生死不悔的酣暢淋漓。


    如此一遭,倒仿佛令黑暗冥尊原本在葉天心中那深不可測而又不可戰勝的形象有所淡化,可他越是是仔細思考卻越是心驚,自覺那黑暗冥尊看似平凡而無謂的舉動卻在不知不覺中張開了大網,這網比幽毒妖王昔日所織還要可怕太多,明明無形無相,卻令人根本無法逃過。


    葉天冥思苦想反倒更覺混亂,也曾陷入噩夢難以自拔,這是最強宇宙生靈不可有,也絕不可令人知曉的悸動,但這種威脅終究無法將他擊垮,終究有一日,心火熾盛而起,澎湃熾盛若焚天。


    “縱然靈階而戰絕望,昔日葉天也不曾落敗,人族第一戰聖更敢刀斬絕望之源,我為準宇宙戰聖,又有何可懼之?”葉天自嘲一笑,但那一刻反倒將無盡黑暗驅散。


    莫說隻是那虛無縹緲,不知其所以然的威脅所在了,就算噩夢真正降臨,道路也不會停滯不前,被視之為準宇宙戰聖無上強者的葉天深信著這一點,正如他一次次突破桎梏,超越極限,正如他與眾多堅信著生靈不朽的宇宙生靈們闖過了那場浩劫,雖然傷痕累累,付出無法言喻的慘痛代價,但那場磨難終究越過了。


    葉天看著這條寬數十丈的河,卻見河水清晰,魚蝦水草靈動,倒是生機貿然,有幾分海洋姿態。在這片大地上它不過真正大河的一條支流,但對此地的生靈來講卻是彌足珍貴的生命之源。


    在河的對岸,穿著簡陋的人群圍著一名奇裝異服的巫師將牛、羊等牲畜投入河中,念念有詞地祈禱著賴以生存的河流庇護,他們膜拜、舞蹈、經過一段時間後卻爆發出充滿喜悅的歡呼聲,接著用陶罐盛起河水大口飲用或潑淋在身,這一刻便宛若狂歡般。


    葉天饒有興趣地看著祭祀著河流的人群,這是水神教,在這片天地中最具影響力的教派,而巧合的是這片天地當真與一位水神有關,牽涉得悠久而漫長。


    那是一道曾在聖戰中捍衛神界的不屈英姿,他的實力有限甚至無法前往邊疆投軍,可那一顆守護神界的心卻不會因此撼動,當魔族入侵之際他毫不猶豫地挺身迎戰,而為此戰歿,他的一滴血液幸運地躲過了魔力侵蝕並在其後的戰爭中幸免於難,反倒衍化為一座蘊含著神海的宇宙,不知多少水行生靈孕育而出,舉宙皆拜水神之蘊,其後這座宇宙在神界大陣最後的威能發揮中被送至人之宇宙,經過漫長歲月宇宙崩解,化作無數天地位麵,這一方伴隨著一尊靈階強者進入當世神界,離開而又歸來,卻早是物是人非。


    誰能想到,這一方小小天地的來曆竟有如此之多波折?但難料的世事往往便是如此不可思議,在無數偶然幸運相觸後,方才匯就了必然。


    葉天注視著浪花思考著,這方天地並不知自己曾經曆過怎樣的旅程,也不知曉自己的來源曾是一個偉大的文明世界,可總有一些東西是能得到延續的,便如同這些水神教徒對信仰的虔誠正是昔日那一位水神血液中曾經流淌的。


    怪異的舞蹈,粗獷的呐喊,毫不掩飾心中喜悅的歡呼……葉天默默地看著這些算不得聰慧的人卻露出笑容,有些存在看似泯滅,難道真的便徹底消失了嗎?有時候,他們會以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傳承。


    沿著河畔他繼續行走著,不知不覺卻走上了歲月長河,又不知闖入了哪方宙界?葉天感覺眼前光線漸黯,迷霧重重,有種寒意刺骨,但他眼睛反倒微亮,他沉著地行走,在身畔的歲月河流中見到了許多身影,不知自身何去何從的迷途亡魂,充滿不甘遺憾而哭號的怨靈,還有那些以亡血點燃戰火的英魂……在這條路繼續走著,迷霧愈重,寒意愈甚,最終他見到一龐然大物,通體深紫,像是一座擎天巨柱。


    他情不自禁就伸手觸摸這龐大的存在,觸及的並非鑄就天柱之金石,而是已然朽軟的粗糙,抬頭將目光逐漸延伸,恍惚間卻見到了一片枝葉繁茂,一顆顆碩果如星辰點綴,實是令人歎服的壯景。


    “原來是幽冥。”葉天出神地撫摸著略顯粗糙的樹皮,感受著那代表著冰寒、死亡與枯寂卻令人安心的熟悉氣息,不知何時,曾被“淨化”的幽冥已是恢複了,而這遮天巨影正是馗冥鬼柳的遺骸。


    ……他知道其實並不存在什麽遺骸,當初隕落的馗冥鬼柳將自己徹底化作整個宇宙的養料,哪怕是一葉一枝也枯朽不存,但那昔日的最強植物亦沒有被抹盡存於世間的痕跡,它將自己完全獻於宇宙,宇宙同樣會牢記這份深情,便如此時以新生的幽冥將其遺影傳說流傳。


    如夢如幻,那一世輝煌真的落幕了麽?葉天很清楚地了解真相,於是他轉身離去。


    洪荒宇宙依舊是那麽擁有活力,冰原、沙漠、深海、虛空……似乎再貧瘠荒蕪之地都能響起一聲獸吼,令人不免感慨生命的頑強,縱然曾遭受過來自魔邪的血色洗禮,萬獸依舊堅強地挺了過來,


    但有一些過往卻再也無法找回,葉天看向天空,美麗的彩鸞飛躍,發出一聲聲清脆鳴叫引得雲霞縈繞,而在海中,迅如流光的旗魚衝破洋流,在屬於自己的疆域馳騁巡視……但他記得昔日過往,支配這一域海空的卻是崇尚霸道的巨蝦與象征智慧的鷗鳥,汪洋大海並未變化太多,可曾經的支配者卻在血中絕盡,但這天地不會因為它們的滅絕便失去繁榮,自然會有新的生靈頂替,成為新的主人。


    在這滄海之中,葉天拾到了晶瑩如玉形如貝的一物,那一刻有霸道壯烈激蕩在心。


    “海異王?”有一道桀驁的身影再現於葉天眼前,血染蒼穹,滄海激蕩,那條被大海認可的夢幻之魚死死咬住某尊魔聖身軀,任由自己的法則在大道轟擊下迅速崩潰,終究將屠戮滄海的魔邪拖入深海……以神弑聖,哪怕借大海之勢也是足以令世人震歎的傳奇,雖在那場大戰中擊殺一名魔聖顯得微不足道,可有太多海族聖獸因而奮起,不屈獸潮中,有那王者未曾愧對自己疆域與傳奇的身影。


    歎息中,葉天將這塊骨放回海中,令它繼續疆域之內永恒的巡視。


    他沿著昔日曾走過的路行走,見到曾盛極一時的強族衰微,也見到新的族群登上舞台,不覺間已是抵達一片極光下,聖勢依舊,讀出的卻隻有蒼涼而已。即便王澤賢林因靈麒麟昔日之功不曾被其他種族占據,但又如何能見萬獸聚嘯昔日盛景?


    但或許那一幕終究會再現——望著那一道道在王澤賢林爭鋒的超級種族身影葉天不禁想到,盡管此時沒有一族能將這塊寶地占據,但這不代表沒有人對其垂涎覬覦,伴隨著曾統治洪荒漫長歲月的至尊獸族隕滅與那指引萬獸進化的千衍獸尊崛起,有太多野心勃勃之輩見到了未有的希望——我們如何不能趁此拚搏,成就至尊獸族果位?而這王澤賢林,便將是新至尊的加冕之地!


    葉天自能讀懂這些戰意與欲望,他不禁猜想曾經萬獸至尊的族之所在於未來又會爆發出怎樣的絢爛。


    一隻隻沙蜥穿梭於幹燥的盆地,時有焱光噴湧,原是它們中有幸運兒挖掘到久遠過去的遺寶,使它們逐漸蛻變,具備一等威嚴龍形。


    這幅場景,實在難以與那憑黑炎海而名揚宇宙的焱動龍闧湖相提並論,但偏偏這塊近為荒漠的盆地便是幹枯的焱動龍闧湖。


    但望著遠方天空的黑色龍影,他終於感到欣慰:好在,山河雖易,最珍貴的生命終究得以保留。


    星空中更不會少了星主的身姿,每一道星芒皆是他的目光,每一聲祈禱星主皆將聆聽。


    盡管經曆過兩場聖戰,幾世興衰……但巨晨星已不再是這片星空中最龐大的星辰,有更多新星將這片星空點亮,在一片片星域中釋放出迷人的光。


    飛艦與飛劍共同橫渡虛空,佛與修羅交談甚歡,皆在為自身家園貢獻力量,曾名之為靈界作為兩宙橋梁之地而今界域愈發模糊,還有一座座子宇宙、影宇宙如是,在這看似宇宙崩塌的景象中眾生卻無驚慌,因為這實則是影宇宙、子宇宙融合大宙,人之宇宙真正複興的趨勢。


    這是一片怎樣的盛狀與星羅棋布?葉天不由回想起那真正演繹星空的星翰棋,還有那一座座宇宙落子,文明博弈,曾經鎮族的棋盤如今何在?已有太多逝去。


    有少年遙望星空,目中燃起烈火,分明打算在這個有著無限機緣的時代闖蕩縱橫,以無憾心中那血脈沸騰的激烈。


    老者亦望向星空,卻不禁想起自己的人生過往,更甚想起這星空過往,繁星的明與滅又豈不是一場輪回,都能見過也算是人生中一幕難忘美景,人生遲暮,能望著這一片神秘無窮的美好走到最後也是幸運,但倘若還有什麽劫難會至,那麽老將雖老,還可棄筆執戈而戰。


    更有無數生靈棲息在星空,平凡的他們或許沒有大誌,也沒有被磨難磨礪出的堅韌乃至守護之心,但他們卻一起望著星空的大美,不禁為生存在其中感到驕傲與幸運,而這些驕傲終有一日將化作衝天翱翔的力量,使每一顆星辰皆為其而耀。


    一道道傷痕依舊,但那宇宙大陣的光芒更是不可掩蓋,葉天觸摸著諸多道紋,他不會忘記將其構建的那一位位聖者,更不會忘記那在星空危亡之際身融其中的道君等英魂之姿,他能感覺到他們皆在望著自己,望著這雖不及過去強盛,但卻前進不息,有著無窮未來的星空大感欣慰。


    正如他們所期待的,一道道流光破空,演繹出一場場美麗動人的英雄史詩,乃至更壯闊無際的大族興盛。


    走過那宇宙戰場,已難尋得親刻戰痕,有群英殿卻在,依稀聞聽英傑笑,擺脫戰爭的眾生嘯音為真切。


    也入魘墜虛空,一處處異亂為奇,虛空生靈異於天地卻可同樣衍為繁盛,隻是猶見煉界,血不曾凝。


    終究,還是回到了這一世征伐之地的神界,沒有九十九天,沒有秩序神殿,沒有神界大陣,也沒有昔日的太多山河、宗派、家族、氏合,可那一道道神輝與神脈卻令人不由心安,新的神殿將光芒耀滿這座宇宙的半方,此世的皇者固然年輕,但他與新世的神們竭力地繼承著先輩的遺留,以神義為骨,終將再現那曾光耀世間的神界。


    也能在這片充滿希望的天地見到一道道精芒澎湃,最具希望的身影,風雲際會,群雄逐鹿,每一代都不少,隻不過而今世界氣運浩蕩的不再是宇宙戰場,而換了一方乾坤。


    關上在戰,在這不息的輪回中有魔邪高呼著將神從魔宙驅逐的宣言,那麽究竟誰才是侵略者,誰才是守護者?無視了種種鋒芒,葉天隻是平靜地行走在這座關上,回憶著將其壘砌到這個地步曾耗費的心力與犧牲無盡。


    “霜兒。”望見那關上再平常不過的無名墓碑,舉世無雙的戰聖卻出神傷感,為戰之殤而黯然。


    但他不會在此停止,墓前駐足良久後他繼續行走在這萬般變化的世間,落幕衰亡,新興崛起,每一方宇宙與天地中皆是如此絢爛與黯然的共舞,他走著也悟著,宛若身已融於隨著時代前進不息的眾生萬象,與世同道,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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