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緩緩點了點頭,又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你別怕……不會有人來抓我的……」


    晏雉一怔,瞧見正在給他擦頭發的豆蔻都頓了頓手,狀似毫不在意地問了句:「難不成你是殺了那個奴隸主然後逃出來的?」


    她原本也不期待少年給個正確的回答,卻不想她話音才落,少年的聲音就籲了出來:「是。」


    晏雉有些吃驚,旁邊的豆蔻更是嚇得差點扔掉了手裏的布。


    少年說不出話來,卻努力抬起手,試圖按上浴桶。


    晏雉皺了皺眉頭,忙在心中思量自己救了一個殺人犯到底是對是錯。等到少年的手發著抖,按住浴桶,手背上因為用力,隱隱約約都能見到青筋的時候,晏雉這才回過神來。


    少年的模樣有些不大好,晏雉終究還是心軟,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我不是東郭先生,也隻盼著你別是那頭狼。」


    少年閉著眼,似乎想笑,卻聲音沉悶地咳嗽起來。良久,他才沉沉道:「我不是。」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又怎麽舍得。


    洗完澡,晏雉命銀朱將浴桶搬了出去,又讓豆蔻拿了塊幹淨的帕子,坐在榻邊給少年擦幹頭發。一邊擦頭,晏雉一邊打量著少年。


    少年的年紀看著要比兄長少上一些,但身量上卻相差不多,皮膚比兄長要稍黑一點,很健壯。濃眉,高鼻梁,緊閉的眼簾後,晏雉知道那是一雙琉璃色的眼眸。


    她想了想,壯著膽子叫他:「喂。」


    少年緩緩睜開眼,稍稍側頭看著晏雉。琉璃色的眼睛裏,映著女孩稚嫩的麵容。


    「你為什麽會成為奴隸?」


    晏雉跟著賀毓秀學了那麽久,一雙眼睛更是被養出了識人的本事,雖不及師父看人如神,卻也十之八九不會錯得太離譜。


    她看少年周身的氣質,並不像是傳聞中卑微的奴隸,反倒隱隱有一種上位者的感覺。可又看他狼狽不堪,半條命都差點丟掉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對。


    少年沉默了好一陣,久到晏雉都以為他不會開口回答了,這才聽得他沉悶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從口中冒了出來。


    「阿娘是奴隸。」


    晏雉微愣,見他願意開口說話,趕緊接著問。


    「你是哪裏人?」


    「阿爹是漢人,阿娘是北夷後人。」


    果真是混血的。晏雉點頭,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想了想:「十五了。」


    豆蔻收了帕子,幫著人重新躺下,晏雉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又問了句:「為什麽會殺人?為了逃跑?」


    少年:「嗯,為了逃跑。」


    他閉上眼,不再說話,晏雉便也不再詢問,走上前,幫著掖好被褥,揉了揉被熏香折騰得有些發癢的鼻子,連打了幾個噴嚏,這才從畫屏後繞了出去。


    她才走出畫屏,正要給自己倒杯茶水,少年的聲音嘶啞沉悶:「你,叫什麽?」


    晏雉低頭,輕啜一口茶,回道:「我姓晏,家中行四,你喊我四娘就成。」


    少年睡得一直不大安穩。晏雉一麵擔心他的傷勢,一麵又怕熊氏和沈宜生疑,也不敢在屋裏待太久,便坐在門外院中看書,耳畔時不時地就能聽到少年的咳嗽聲。


    大夫被豆蔻急匆匆請來的時候,少年正好在畫屏後咳得臉色通紅,手背上、脖頸上,青筋畢露。小沙彌人小,為了幫他順背,幾乎是跪坐在榻上的。


    咳得這麽厲害,她有些擔心。


    「四娘。」豆蔻進院,身後跟著個老大夫。外頭的風雪算不得多大,但老大夫看起來仍是被吹了一路。


    二人領著老大夫進了屋。小沙彌趕緊下榻,把榻邊的位置讓給老大夫,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側。到底心軟,時不時抬頭瞥上一眼。


    興許是看晏雉人小,又看著屋子怎麽也不像是小娘子住的,盡管屋子裏藏著個受傷的少年郎有些怪異,但也算不上是什麽傷風敗俗的事,那老大夫很有眼色地沒去問少年的來曆,也沒說多餘的話,仔細診了脈,開了方子,又對著豆蔻囑咐了幾句煎藥時候要注意的事。


    晏雉在旁邊也聽著,又聽到少年粗重的呼吸像是在拉風車,不由地擔心:「大夫,他的傷……」


    「四娘在嗎?娘子請你過去說說話兒。」


    晏雉的話被半路截斷,臉色變了變,既不放心少年這邊,又不能不去熊氏那,想了想,隻得吩咐豆蔻在這看顧好,又掏了錢袋扔給豆蔻,這才匆匆出了房門,跟著屋外來喊話的雲母過去。


    熊氏倒沒旁的事,隻是湊巧從申氏那兒得了塊開了光的玉,見晏雉過來了,忙喊她到身前,仔細給她戴上。末了,熊氏的臉色就有些變了,輕輕歎了口氣。


    「阿娘?」晏雉不解。


    「七月降雪,並非吉兆。」熊氏抬手,摸著女兒的後腦勺,「四娘還小,所以不懂。今日這雪一下,奉元城裏怕是就要熱鬧上很久了。」


    「也許,不一定是什麽壞事。」


    「不管怎樣,這幾日,你別往寺外跑,也少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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