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晏雉輕咬嘴唇,「阿爹若是要打殺你,你可別受著,逃得越遠越好。」


    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怎麽能被旁人隨隨便便打殺了。


    「四娘,你就認個錯吧,別倔了。」


    「小娘子,阿郎脾氣軟,您認個錯,點個頭,阿郎就會把你放出來了。」


    陸陸續續來了幾波人,從熊氏身邊的雲母玉髓,到沈宜身邊的丹砂銀朱,還有她自己院裏的乳娘跟豆蔻,全都過來勸過。可晏雉依舊不聲不響地坐在祠堂裏。


    當最後一絲光亮都透不進窗子的時候,門外又來了人。


    祠堂鎖著,阿郎不鬆口,沒人能得了鑰匙把門打開。然而,門外那人顯然是有鑰匙的,鎖眼被人搗鼓的聲音,晏雉聽得清楚。


    「小娘子,阿郎說了,隻要小娘子能認個錯,這就放小娘子出來。」那人一邊動鎖,一邊說著,「奴這裏給小娘子端了吃的來,小娘子吃了之後就跟奴去給阿郎認錯吧。」


    晏雉抿了抿嘴唇,沒應話。


    那人似乎也不急,動鎖眼的動作緩了下來,換上淡淡的語氣:「小娘子人不大,脾氣倒是倔。那個叫須彌的胡人奴隸,說起來不過就是條賤命。小娘子當初能救他,那為了小娘子好,他也理當把這條命拿出來才是。小娘子何必為他省著……」


    說話之人的聲音,晏雉認得,是管姨娘身邊的水精。


    就連管姨娘的人都出來勸話了,看樣子,沈家和祝家這一回是真的急了。


    晏雉抬頭,眯著眼睛,想起祝小郎被人抬走前最後的模樣。


    嗯,鼻青臉腫,大半張臉被她揍得已經腫得更發酵的麵團似的,脫了衣服,估計也能在身上找到不少青紫的地方。


    這一回動手,晏雉是真沒手下留情。


    她如今年紀小,力道也不能和成年人相比,即便跟著兄長們習武,那也隻不過是比同齡人的力道足了那麽一些。祝小郎兩次挨打,晏雉都看出來了,這是個沒長進的,連皮肉都沒變得耐打,還是軟綿綿的沙包一個。


    祠堂外的水精似乎長久沒聽到回答,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故意又抓著門鎖動了動,發生聲響,催促道:「小娘子這是在想什麽?這黑漆漆的祠堂難不成比屋裏的軟榻要好,讓小娘子在裏頭睡著了不成?」


    晏雉哼了一聲,並不回答。


    水精有些急躁:「小娘子,你……」


    如今她家主子正懷著身子,這若是再生一個小郎君下來,即便是庶出,可本著幺子這個特殊的存在,勢必日後也是十分得寵的。可四娘這一鬧,阿郎的心情壞了,甚至還把火氣撒到了主子身上,這萬一要是動了胎氣……


    水精越想越急,隻差拿手捶在門上,正要張口再喊,身後忽然有風。她下意識轉身,看見來人,還未張口說話,已經是後頸猛地一疼,眼前瞬間一黑,轟然倒地。


    門外的動靜,晏雉自然能夠聽到。她愣了愣,那轟然倒下的聲音她聽得仔細,下一刻就又聽到了門鎖在被人擺弄,可那人似乎始終不得要領。晏雉轉身,往前走了一步,心底下意識地有一張臉漸漸冒了出來。


    門鎖最後是被人掰開的。


    硬生生地被人掰斷。


    祠堂外,已經是傍晚,那人推開門,高大的身影擋住並不顯眼的月光。熟悉的麵孔上,是那人一貫不苟一笑的表情,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從那雙琉璃色的眼睛裏,看到了藏在深處的擔憂。


    晏雉看著他,忽然就哭了。


    須彌將水精打暈,又將人綁起來扔到祠堂外一處假山後,方才進了屋。


    他將祠堂的門輕輕關上,也關掉了好不容易才照進來的最後一點光亮。


    暗沉沉的祠堂內,隻有兩個人的呼吸,一輕一緩。


    晏雉站在原地,然後,香台兩側的黃銅燭台被人點亮了。燭光有些暗淡,她微微眯了眯眼,看著正將手中的火石重新藏回身上的須彌。


    原先在門口的時候,因為光亮不足,她沒能仔細看上一眼,這回燭光一亮,晏雉的臉色就白了。


    「你身上這些傷是怎麽回事?」


    在晏雉被押著受家法的時候,須彌早已被關在了柴房裏。


    門外站著四個家丁,一個個也都是人高馬大的樣子,卻都繃著神經,不敢鬆懈一刻。


    阿郎交代了,四娘身邊的這個人可是逃奴,似乎手上還沾了人命。阿郎吩咐要把人關在柴房裏,等沈家上門的時候,再把人交出去。


    可阿郎沒交代,這人明明才十五歲,功夫卻不差。當從前麵傳來消息說四娘在受家法的時候,柴房的門被人「砰」地一下,踹開了。


    門後的少年,眼神冰冷肅殺,明明沒有哪裏沾著血,卻在一瞬間,讓人聞著撲麵而來的血氣。


    少年隻說了一句話:「棍棒我受,別為難四娘。」


    反應最快的一個家丁,是連滾帶爬地從柴房這裏站了起來跑走。


    而後,四娘就被送進了祠堂。


    阿郎帶著家丁,拿著拳頭那麽粗的棍子,走到了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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