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在咱們裘家村,究竟為了何事?」


    壓下喉間苦澀的茶水,晏雉起身,朝著裏正恭敬地行了一禮:「小女子姓晏,明州東籬人,隨兄嫂赴任靳州。家兄正是新上任的靳州司戶。」


    裘家村有隱戶共一百餘人。


    這個村子,距離黎焉縣縣城最近,卻因為年年秋汛,和貧瘠的土地,使得他們成為黎焉縣中最為貧困的一個村莊。


    而這些一百餘人的隱戶,在盧檀上任前,不過才十餘人。裏正心善,看不得這些人吃不飽穿不暖,便做主將人偷偷留下,又均了幾畝荒地給他們開墾。


    又過幾年,村子裏漸漸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隱戶,到如今,竟已有百餘人。村子裏的荒地早已不夠分,於是有不少隱戶躲進村外的深山裏。日子久了,困難就越發明顯。


    糧食不夠吃,山上的野物也漸漸被打得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隻怕裘家村的人都要餓死。可是要把這些隱戶交出去,裏正卻有些不忍心。


    「家兄曾與我說起,盧縣令是個好人,為官多年,心係百姓,知曉黎焉縣境內好些村子收成常年不好,便向李刺史多次提出減免賦稅。」


    晏雉說著,若有所思地看著裏正。


    「可是賦稅減免了,收成卻因隱戶人口一日多過一日,反倒比減免前收益更低,盧縣令即便再心善,也無力遮掩這項缺口。裏正理該知道,再這樣下去,無論是對黎焉本地的百姓,還是那些外來的隱戶,這都不是一樁好事。」


    她說話,輕聲細語,裏正聽著表情有些微妙。


    晏雉的話其實說的在理。如今的裘家村,已經到了自己人都吃不飽的地方,更別提還有那些隱戶,隻是……都是可憐人,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就這樣把人交出去,實在說不過去。


    裏正正要說話,晏雉忽地話題一轉,問起別的事來:「方才我瞧見村子門口的那幾個孩子,似乎太瘦了一些,可是吃不飽?」


    裏正點點頭,重重歎了口氣:「那個年紀稍大一些的女孩就是隱戶出身,是個可憐的。她娘難產,一屍兩命。去年秋汛,她爹為了救人,被卷進吞雲江,再沒救上來。」裏正歎氣,「平日裏,那孩子就吃百家飯,今天這家吃點地瓜,明天村尾吃口糙麵,麵黃肌瘦的,哪裏像是十來歲的小娘子。」


    「那女孩叫什麽?」


    「姓譚,叫慈姑。」


    在晏雉的記憶中,慈姑是在她十餘歲的時候安置到身邊的。


    時隔那麽多年,她能記住一些事,卻也忘記了很多早年的事情。


    晏雉隻記得,慈姑並非家生子,但勝在為人忠心體貼,即便後來晏雉出嫁,慈姑和豆蔻兩人也是作為陪嫁一道去了熊家。


    自重生後,晏雉就一直在等,等慈姑重新出現在身邊。到那時候,她對自己說,她要好好回報慈姑,回報那些年片刻不離的照顧。


    想到這裏,晏雉忙向裏正詢問慈姑的住處。


    裏正有些疑惑,生怕是慈姑那丫頭做了不好的事招惹了小娘子,忙問:「小娘子怎的要見她?」


    「我才跟著兄嫂來黎焉,身邊隻有乳娘和一個丫鬟服侍,想說再添一個。我瞧著與她有緣,她又是個可憐的,不如就跟我走。」


    裏正聞言,頓時笑了:「小娘子心善,那孩子能被小娘子瞧中,是她的福氣。我這就讓人把那孩子喊過來……」


    「別,帶我過去找她便是。」


    裏正心裏歡喜,隱戶的事轉首就拋在腦後,忙領著晏雉出門。門外守著好些村民,見裏正出來,身後還跟著那陌生的小娘子,一個個都緊張起來。


    「都別在守著了,」裏正吆喝一聲,樂道,「看到譚家丫頭了沒?」


    有個漢子往外指了指:「剛還瞧見跟著人下地抓田雞去了。」


    裏正有些遲疑:「這地裏不大幹淨,要麽,還是把那孩子叫過來吧……」


    晏雉忙不迭擺手,直言去就是了。


    等到了田邊,看著泥濘的田地裏,幾個半大小子這一個那一個彎著腰在稻叢中翻找,晏雉輕輕歎了口氣。


    裏正在田埂上站定,朝著那些小子們吆喝:「譚家丫頭!」


    小子們聞聲都直起腰來,又朝遠處喊了幾聲,晏雉這才瞧見田地的最那頭,站起來一個女孩。


    裏正把人喊過來,晏雉看慈姑還在田地,一步一個腳印走來,有些心急地邁開步子,就要下田走過去接她。


    肩膀被人一把按住,晏雉愣了愣,回頭對上須彌琉璃色的眼睛。


    「你別動,我過去。」


    見慈姑動作有些慢,裏正正要催她,身側有人幾步走過,他愣了愣,定睛一看,竟是方才跟著小娘子過來的那個青年。肩膀寬厚,身材高大,看著就是個厲害的。


    慈姑是被須彌拎小雞一般,從田地裏拎到了晏雉身前。


    慈姑大概還記得之前在村門口的情景,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小娘子,這會兒見人站在身前,不由地紅起臉來,但因為麵黃肌瘦,看著反倒膚色好看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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