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本是要張口將晏雉的魯莽訓斥一頓。可這一下,就要脫口而出的話不得已咽了回去,沈宜無奈,隻好氣惱地瞪了晏雉一眼,方才問道:「城中糧商若不趁機漲價已是良心,又從哪裏能找來那麽多米熬粥施舍災民?」


    晏雉連連擺手:「咱們家是沒有那麽多,可那些士族家中又怎會沒有屯糧。如今,百姓受難,作士族的,總歸要拿出誠意來表示善心的。」


    沈宜知道晏雉的意思,好笑道:「行了,明日我便去找那些娘子們,興許真能搭幾個鋪子施粥。」沈宜頓了頓,又問,「城外真的那麽淒慘嗎?」


    她一直留在內衙,滿耳都是風言風語。


    一說裘家村被山洪夷為平地,一說多少房屋被衝垮,哪裏的大樹被連根拔起。


    晏雉跑出城後,整個內衙裏能當家做主的便隻有她一人,她一顆心掛著他們晏家兄妹兩個人,絲毫不敢去想象那些話語中的情景。直到此刻,才壯起膽子,問出了這個疑問。


    晏雉點頭,將黎焉城外一路上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同沈宜描述了一遍。到最後,沈宜拿著手絹捂了捂眼睛:「天災人禍怎的就這麽突然……可憐的,我這就去與人說一說施粥的事。總不能叫人從天災裏頭活下命來,卻在城裏餓死吧。」


    晏雉前腳才從沈宜的屋裏走出來,後一刻就撞上了匆匆要往屋裏走的晏節的胸膛。


    晏節反應地快,順手將晏雉扶穩,揉了揉她的腦袋,哭笑不得道:「咱們四娘這顆腦瓜子可不能撞傻了。」


    晏雉吐舌:「大哥,舅舅可是走了?」


    「走了。」晏節鬆手,正色道,「今日之事,四娘,你做得很好。」


    晏雉道:「我沒能救什麽人。」


    晏節搖頭:「你比那些人都要好。起碼 ,在城外百姓受災的時候,你不像那些人,在那種時候還能抱著妓子醉生夢死。」


    兄妹二人一道往後院走,兩旁的丫鬟仆從紛紛避讓終於將整個後院都空了出來。


    所有發生的事,晏節其實已經從旁人口中都聽說了,包括四娘被那個瘋子突然撲倒,然後被屠三搭救的事。可即便如此,這會兒再聽晏雉自己描述,晏節仍舊覺得有些後怕。


    那樣混亂的一個地方,萬一真的受傷了,要怎麽辦?


    晏節不知,可那一瞬間,心底有個聲音明確地高速他,如果四娘真的在靳州出事,隻怕下一刻,他就會把人送回東籬。無論四娘自己願不願意。


    好在,並沒有受傷。


    「施粥一事,的確是件大善事。而且,讓士族出麵,也的確比讓你大嫂親自出麵好上許多。」晏節如是道。


    讓沈宜自己施粥,雖樹立了名聲,卻也是樹了敵。


    昨夜過後,因著晏雉的行事,整個黎焉縣大多都在議論他們兄妹二人,倘若在讓沈宜這時候出麵施粥,盡管是件善事,卻也針芒在背。倒不如將這等善事主動提出,然後讓士族們出麵。


    「風頭太盛總不是什麽好事,倒不如賣士族這個麵子。隻是大哥,李刺史他們要如何?」


    「我已命人快馬加鞭將奏本送去奉元城。那幾人若是相安無事,穩坐泰山,又怎能告慰那些亡靈。」


    朝廷早有規定,官員不得將妓子留宿。五曹昨夜的行事,分明是犯了忌諱的。


    更何況昨夜形勢緊急,盧檀又派了人特地去通知五曹,得到的卻是不可打攪的回複。根本就是太平官做習慣了,未能將百姓事擺在心頭。


    此事李栝雖不知情,卻也令五曹養成惰性的不可推卸的責任。晏節心頭自有算計,當下便草擬奏本,與盧檀商量一二後,命人快馬加鞭送往奉元城。


    除了盧檀和晏雉,晏節誰也沒說。


    晏雉點頭,心中到底還是覺得惋惜。


    倘若李栝能安安分分做這個刺史,不去動那些曆年來的賑災金,興許還能用黎焉縣一部分稅收造堰,也不至於年年皆因秋汛一事,令那些老百姓妻離子散。


    「我本不願你小小年紀,就將這些事放在心頭。可眼下看來,先生說的沒錯,你從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我若是將你禁錮著,要你學你嫂嫂的模樣,反倒是會害了你。」


    晏節站定,低頭看著晏雉:「今後這前衙內衙的事,你皆可過問。若是前衙有人不服,你便說是我點了頭的,再有不滿就讓他親自來找我。」


    「大哥……」晏雉呆了呆。


    「舅舅說須彌是個好苗子,想帶他去軍營,好好栽培幾年後,說不定咱們晏家也能出個武將。」


    熊昊看須彌的眼神,晏雉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可聞言心下生出不喜:「此事我要問過須彌,他若是不願,還請大哥好生回了舅舅。」


    晏節仔細看她神色,忍不住問:「讓他跟舅舅走不好麽?做個武將總是比當奴隸要好的多。」


    晏雉不語,隻又說起旁的事來。


    複又入夜,盡管還掛心著那些災民的情況,但倦意難熬,晏雉被殷氏看得死死的,終於還是撐不住回到床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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