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申張正義的疑問,老人揪著白須,皺著眉仔細回想,良久後還是搖了搖頭對申張正義開口:


    “小男孩?”


    “唉,歲數大了,真的想不起來,十五年前的好多事都已經模糊不清……”


    聞言申張正義歎了口氣,卻仍舊有些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老人家,請你再仔細想一想,那個小男孩當時應該是和顧蕾一塊被賣到這兒的,大概四歲模樣,長得白白胖胖的。”


    與此同時,申張正義立刻掏出手機,將劉聰四歲的照片在老人麵前放大。


    盯著看了一會兒後,老人兀自搖了搖頭,確認道:


    “這個孩子確實沒有見過,當時我就看到了蕾蕾一個人。”


    得到老人最終確認,申張正義心裏談不上有多失望,他一開始就沒抱著此行能一帆風順的打算。


    所有的事,不會都如願以償。


    眼下能成功找到顧蕾,並確認她這十五年來沒有受罪,就已經是莫大的成功。


    “老人家,顧蕾,我馬上還要到祁連山北麵,去找當年的另外一個孩子,所以隻能就此別過,先行一步了。”


    “顧蕾,你現在方便跟我出來一下嗎?”


    申張正義起身示意顧蕾,有些話他還是要與顧蕾說清楚,尤其是要確認她本人的意願。


    屋外,院中。


    顧蕾神色有些緊張,還沒等申張正義開口,便搶先問道:


    “申隊長,我想請問一下,爺爺的這個情況,應該不算觸犯法律吧?”


    作為醫大的大一學生,顧蕾對國家法律隻能說是略知一二,具體細致條款她並不清楚,她非常擔心爺爺會受到法律製裁。


    聞言,申張正義眸光中立刻劃過一道異色,他沒有想到顧蕾的第一個問題竟然不是詢問自己的親生父母,而是在關心藥王村的爺爺。


    申張正義回想起老人剛才的自責與懺悔,心中一歎道:


    “看來屋裏的老人家是真的把顧蕾,當成自己親孫女對待了。”


    緊接著,申張正義點了根煙,深吸一口對顧蕾說道:


    “顧蕾,具體情況還需要具體看待,不過你爺爺目前年齡已經超過了75周歲,法律會酌情從輕或者免除處罰。”


    “而且在這起案件中,作為當事人,你的意見非常重要。根據剛才你和爺爺間的描述,這十五年裏他對你應該很好,所以你不用太擔心了。”


    話落,顧蕾緊皺的眉頭悄然鬆開,開心地不停點著頭。


    她不想讓爺爺有事,也不會讓爺爺有事!


    “顧蕾,你現在要和你的親生父母相認嗎?他們已經足足找了你十五年。”


    香煙燃燒殆盡時,申張正義終於問出了這個最重要的問題,顧蕾現在已經年滿18周歲,按照規定他必須要征求顧蕾的意見。


    否則,如果顧蕾還是未成年人的話,他會直接將現在的消息告知其父母。


    “申隊,我...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辦.......”


    顧蕾麵露糾結,不時回頭望向與爺爺同住的小屋。


    如果她與父母相認,那也就意味著,會把爺爺推到父母的對立麵。


    選擇父母,有可能就會失去爺爺!


    見狀,申張正義眉頭一挑,瞬間會意,當即開口道:


    “不著急顧蕾,你現在還需要時間消化這件事,這樣吧我加你微信,等你哪天決定好了以後,再告訴我。”


    “不過顧蕾,希望你也為父母考慮一下,他們已經找了你整整十五年。所以我想先告訴他們你被找到的消息,讓其放心不用再為了找你四處奔波。”


    “但你放心,我隻會在你同意相認的情況下,告知他們你的聯係方式。”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顧蕾目光複雜,很明顯內心在做掙紮,足足五分鍾後,她才緩緩點了頭。


    這個方案,無論對顧蕾、對爺爺、還是對父母,都算是一個緩衝,讓他們心裏都能做好準備。


    此間事了,申張正義不再逗留,離開連南縣後他立刻趕往祁連山北——祁北縣。


    翻山越嶺,馬不停蹄。


    抵達劉聰所在的祁北縣李家溝村時,天色已至黃昏。


    暮色仿佛與這片黃土地連在了一起,從腳下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


    視線之內,滿是片片昏黃。


    此刻,申張正義站在村口一塊土坡上俯瞰,將整個村子的情況盡收眼底。


    黃土矮牆,飛沙走石,偶有幾縷有氣無力的炊煙,從熏黑煙囪裏冒出。


    給人感覺,一副落後凋敝的模樣。


    申張正義緩步走在村子裏,他發現整個村落幾乎都是老人、女人、小孩,幾乎沒有青壯年的存在。


    如果說藥王村是經濟示範村的話,那麽李家溝村就是實打實的貧困落後村。


    與此同時,見申張正義入村,村民們全都走出家門,帶著新鮮好奇目光打量著他。


    因為村子裏,已經很久沒有來生人了。


    李家溝村,村委會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其實就是一個低矮的窯洞,狹窄的門口堪堪能容一人收肩通過。


    外牆上掛著幹玉米、幹辣椒、幹蒜瓣,有些是用來吃的,有些則是用來辟邪的。


    “村主任,你幫忙查查看,你們這有一個叫李聰的人沒有,今年應該已經19歲了。”


    來的路上申張正義有留意過村民,但都沒有發現19歲年紀的青年。


    此刻他抱著最後的希望,把劉聰身份證照片以及洛冉畫的畫像,遞給了土炕上的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手拿老式煙鬥抽著旱煙,臉上布滿褶皺,就如西北的黃土地一般,溝壑縱橫。


    “李聰?俺村好像是有那麽個後生,你容俺想想。”


    中年男子抖了抖煙袋,閉上雙眼開始思索,申張正義就坐在一旁,嘴裏叼著一根“蘭州”。


    片刻之後,中年男子猛地起身下炕,就站在窯洞外的空地上,直著脖子朝村西頭大聲呼喊:


    “李聰,李聰!家裏活事先放放,到俺這塊兒來!”


    申張正義猛地一驚,雙目立刻爆發出一團精光,劉(李)聰竟然就在村裏?


    那自己來的路上,怎麽會沒有注意到?


    這個疑問在李聰來到他麵前的時候,迎刃而解。


    “嘶!”


    見到來人,申張正義瞳孔猛地一縮,倒吸了一口冷氣,涼得肺都在打顫。


    眼前之人麵容黝黑,隻有牙齒是白色,頸生橫肉,胡子拉渣,幾縷白發透過頭巾鑽出,年紀看上去比村主任還要大!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穿著羊皮布襖的小孩,孩子全都怯怯地看著申張正義。


    這還是隻有19歲的劉聰?


    雖說歲月是把殺豬刀,但這把刀把劉聰砍得也太狠了!


    “你...你就是李聰?”


    申張正義難以置信地開口,其實當他看到那兩個孩子時,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女娃還好,主要是那個白白胖胖的男娃,申張正義看到的第一眼,恍若看到了四歲劉(李)聰!


    李家溝村,村主任窯洞辦公室。


    申張正義沒有過多廢話,直接將事情的始末全都說了出來。


    話落,劉聰淚水瞬間決堤,嚎啕哭喊道:


    “俺不叫李聰...也不是李家溝的人......原來俺叫劉聰,俺還有親生爹娘,他們一直在找俺!”


    這十五年裏他過得並不好,養父母早亡後,媳婦也被娘家人帶了回去。


    隻留下他獨自撫養一雙兒女,明明隻有19歲的年紀,卻活成了49歲的樣子。


    他至今還記得媳婦娘家人那天對他說的話:


    “李聰就是天煞孤星,把父母全給克死了!跟著他一輩子受窮,咱們可要離他遠遠的!”


    看著劉(李)聰嚎啕痛哭的模樣,申張正義虎目蘊淚,嘴角唏噓。


    相較於顧蕾,劉聰的遭遇顯然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申張正義在腦海仔細回憶卷宗,他想起來劉聰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則是一名初三教師。


    想到這兒,申張正義內心不由感歎:


    “如果用古代觀點來看,劉聰原生家庭是妥妥的書香門第啊。”


    “唉,隻不過世事無常,可惜……”


    父母作為老師,必然非常重視對劉聰的教育,可以說原本劉聰擁有著大好人生!


    但自十五年前被拐賣到此後,因為經濟落後加之養父母不重視教育,導致劉聰現在還目不識丁。


    本該是無憂無慮上大學的年紀,卻早早地接過生活重擔,扛起了父親的責任,殊不知劉聰他自己也還是一個孩子啊!


    陰差陽錯,抱憾終身,人間悲劇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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