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對他或對她來說,那真的是安全多了。


    之後數日,他在需要時化身為人,或為虎,一次比一次熟練,也一次比一次更加習慣。


    天,又亮了。


    她在夢與夢之間遊走,昏昏沉沉了好一陣子,半夢半醒間,還以為曾看見阿靜變回了人,來到她身邊,照顧她,喂她吃飯喝水,可再醒來,眼前的卻還是虎。


    一時間,有些悵然,但她依然在第一時間,去檢查它的傷口。


    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失去了幾天,可它身上的傷,除了肩上的那處,幾乎已全好了,而且也沒有惡化。


    銀光鬆了口氣,坐回腿上,然後才發現它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瞧著她。


    「抱歉,我弄痛你了嗎?」她已經盡量小心了,但顯然還是弄醒了它。


    聽到她的話,它隻是移動著龐大的身軀,站起身來,轉身漫步走入林子裏。


    咦?


    因為太過突然,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然後才跟著感到驚慌,她搖搖晃晃的爬站起身,走了幾步想去找它,誰知下一刹,一個男人卻從它消失的林子裏,走了出來。


    她小嘴微張,怔怔的瞪著他,一時間,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那個身材黝黑高壯,體魄結實有力,但全身上下隻在腰上綁著塊布遮住重點的男人,就這樣朝她迎麵而來。


    他的發很長,過了腰,不像以往紮著辮、綁著繩,隻任其披散在身後,隨風飄蕩著。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一直走到了她麵前,才停了下來。


    那張粗獷的臉如此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她還以為,一度以為,可能再也無法看見他。


    可是,他在這裏了,就在這裏,活生生的,看著她,在呼吸。


    他黑色的眼眸如此深,微微低垂著,注視著她,那眼裏的神情,讓她心頭發顫,隱含著某些她無以名之的情緒。


    那灼熱的視線是如此直接,沒有絲毫閃避,讓她無法呼吸,甚至教她幾乎連心跳都要停止。


    一陣暈眩,突然襲來,她晃了一晃,隻覺腿軟,可他已伸手接住了她,將她護在懷裏。


    「吸氣。」他告訴她。


    好吧,顯然她真的忘了該呼吸,她張嘴吸氣,太急,隻覺胸痛。


    「慢一點。」他撐握著她,撫著她的背,讓她靠在他肩頭上。


    她再試一次,這一回,好多了,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你的肋骨裂了,我用竹子,幫你做了支架。」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她睜開眼,注意到他左肩上那醜陋的傷疤,它在他身上,縮小了些,但也更加醜陋猙獰。


    不由自主的,她以指腹撫摸它,抬頭看向他。


    「所以,真的是你……」


    他的喉結上下移動,黑眸深幽,她掌心下的那顆心似跳快了兩下,然後她聽見他,再開了口。


    「你應該吃點東西。」


    他扶著她坐回原位,讓她靠在岩壁上,她才發現自己人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他找了一處可以遮風擋雨的山壁,這兒的岩壁曾經被大水衝刷,整個往裏凹陷,上方凸了出來,隻要雨不大,就不會淋濕身體。


    前方的火堆隻是半熄,他重新挑起火焰,加了柴火,加熱了竹筒裏冷掉的湯。


    當他忙著替她熱食物時,她忍不住一直看著他。


    你有記憶嗎?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她想問他,卻又不敢,到頭來,隻盯著他綁在腰腿上的白羅,問。


    「那是我的半袖嗎?」


    他頭也不回的說:「我需要替換綁縛你肋骨竹片的布料,所以拆了它。」


    炎炎夏日,一般姑娘都不太再置一件外衣,隻多帶一件披巾,可夏季披巾多是輕紗,她畏冷,又嫌披巾礙手,所以寧願就套件半袖,雖然沒有披巾飄逸,可方便多了。


    但半袖布料也不多,他的腿很強壯,一束束的肌肉,在褐色的皮膚下起伏,特別在他蹲跪著時,更是明顯。她的半袖即便拆開,圍在他腰上,也隻剛剛好足夠遮到重點部位,他強壯的大腿有大半截都裸露在外,像這樣蹲下時,腿側旁的布料更是直接岔開,隻有一丁點的結,勉強的在腰間係著,真的隻差一點,她就能看見他結實挺翹的臀了。


    可惜,就是差了那麽一點。


    當她試圖歪頭側身去看時,他卻突然回首看她,被他逮到她在偷看,她吃了一驚,小臉驀然泛紅,微微發熱。


    「咳嗯……好像有點短。」無法阻止臉紅,她隻能鎮定的重新坐直,道:「我的外衣呢?它布料應該會多一些。」


    令她意外的是,他不像以往那樣斥責她,隻是瞄了她一眼,又轉回身去,開口解釋。


    「它染了血,而且破了。」


    經他這麽一說,她才想起來,她當時拿外衣替他止血,又拿來包著手,替他撥箭,混亂中早將它栽了,也弄破了。


    他背上的箭傷,看來幾乎已完全消失,隻留下淡淡的白痕,她清楚再過兩天,那兒會連丁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然後,他再次起身,轉了過來,這一回,他帶著裝在竹筒裏的熱湯,走到她身前喂她喝。


    她自己有手,可她沒有伸手去接,他也沒要她拿,他就是這樣蹲在身前,拿小竹匙一匙一匙喂著她。


    她沒辦法不去注意他肩上的傷,也無法不去看他的臉,總忍不住一直盯著他,一直看著他,可他還是沒有阻止她的注視,始終沒有。


    喝完了湯,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另一種需要卻更加迫切,所以當他去溪邊清洗竹筒時,她起身晃進了林子裏解決,回來時卻因為被樹根絆住差點跌成狗吃屎,可他已經在那裏了,再次接她接個正著。


    一時間,隻覺好糗。


    她很不想去麵對他可能有聽到她在幹嘛的事實,但他一句話也沒說,隻直接將她攔腰抱起,帶她走回兩人已窩了好些天的地方。


    他的懷抱,既熟悉又溫暖,像搖籃一般,結果他將她放下時,她的眼皮已沉重得完全睜不開,但仍有些害怕他會消失不見,不禁在濃重的睡意中掙紮,試圖要醒過來,但下一瞬,她感覺到他在身邊躺下,溫柔的大手,如兒時一般,輕輕覆上了耳。


    「睡吧。」


    仿佛知道她的驚慌,他低啞的聲音,透過他的胸腔震動著,穿過他厚實的掌心傳來。


    「別怕。」


    緊繃的心,停了一下,然後鬆了開來,開始跳動。


    迷迷糊糊中,他濕潤的唇似乎印上了她的額,她搞不清楚,卻似乎隱隱聽見他低啞的安慰。


    我不會走的……


    這一句,讓她安了心,轉瞬入了眠,沉沉睡去。


    他真的沒有走。


    那日之後,她的狀況慢慢開始好轉。


    他和她一起在那簡陋的地方暫時住了下來,他負責獵食,煮飯,也替她做了簡單的竹床。


    他細心照顧嗬護著她,卻也不提及其他事情,像是為何滿地都是斷箭,或者她為什麽會和他一起在這裏。


    那天,裏昂說他不記得,他就惱羞成怒了。


    所以,他獸化後,應該是不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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