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有些緊張。剛才他喝水時,她看得出來他挺滿足於她的準備,她不想打壞他好不容易對她產生的一點點好感,因此拚命道歉,願能挽回她在他心裏的好印象。


    「啊……」他摸摸鼻子,有些訕訕然。淩家男人都這副德行,平常端著一副派頭,可麵對心裏看重的人時,卻容易失控,可以想見爹娘現在德馨院一定甜甜蜜蜜,李巧娘確實不適合再留在那裏礙人眼。


    不過……


    「我初回家那天,在街上見一婦人手持菜刀追砍幾名家丁,從其中一人手中搶走一隻木盒,那名婦人……是你吧?」


    「啊!」她瞠目結舌,整張臉變得又白又青。


    完蛋了,她最糟糕的一麵被他瞧見了,他一定覺得她很凶悍,隻怕又更討厭她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她滿心慌亂,不敢看他。


    「妾身、妾身……」她無力解釋,也無法解釋,情不自禁往外奔出去。


    「喂!」他看著她突然跑走的背影,一陣呆愣後,不禁放聲大笑。


    她是屬烏龜的嗎?怎麽一遇事情就整個人縮進龜殼裏,假裝人不在,事情便不曾發生過?


    淩端笑著笑著,望了桌上的溫水一眼,突然覺得這徒有美麗、太過柔順的娘子雖然不討人喜歡,卻也不那麽讓人厭煩了。


    就衝著她肯不顧一切替他娘追回首飾盒,於孝道這一點,便值得讚許。


    「巧娘……」他伸手,又倒了一杯水喝。


    不知道她家人是怎麽教她的,把好好一個女子教得隻會應是,半點情趣也無。


    但她也不是全無優點,她細心、孝順、聽話……嗯,普通聽話可以,太聽話到不辨是非就不好了。


    仔細想想,她也不算太差。他邊抿著水,邊想著。


    隻可惜她太沒個性,倘使她能再有一點自己的主見,可以幫他想辦法,和他一起解決這一連串針對淩家而來的陰謀就更好了。


    即便她出的都是爛主意也沒關係,他能分辨好壞。


    他真正希望的,隻是快樂的時候,她能陪他一起開心,生氣的時候,她能幫他一起罵人,煩惱的時候,她能和他一起有商有量,共謀解決之道,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伴侶。


    而李巧娘……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那隻裝滿她心意的壺上。


    這份心,他領了,可是……很抱歉,相處至今,他仍不覺得她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妻子。


    所以,她一番情意注定盡付東流了。


    打從一開始,淩端就將陷害淩家的內奸者定在嚴管事身上。


    因為在他出現前,淩家幾乎是一帆風順,可他到來第二年,淩家的商隊就接連出事。


    這樣的情況,想讓人不懷疑他也難。


    但奇怪的是,他反覆將嚴管事的來曆查了百八十回,甚至委托越秋雨的父親透過綠林黑道幫派采嚴家祖宗十八代的底,同樣一無所獲。


    這個人就像之前他爹爹說的一樣,幹淨得有如一張白紙。


    他真的不信世間有完人,可麵對那接二連三傳來有關嚴管事清白的消息,他真的無言。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錯了?淩端很苦惱。


    之前為了方便調查嚴管事,他特意放了對方半個月大假,想看他都去了什麽地方,跟些什麽人交往,結果……這家夥最大的興趣是踏足各寺廟參拜。


    淩端真快發瘋了。上寺廟參拜不是女人才喜歡幹的事嗎?他一個大男人成天到廟裏求神問卜幹什麽?


    總之嚴管事就是個除了工作隻喜歡拜拜的人,平常接觸的也是各式僧人道士,然後……沒有了。


    他的日子簡單到隻有「乏善可陳」四個字可形容。


    如果再查不出嚴管事的問題,也隻好讓他銷假回來工作了,淩端不可能一直隱瞞父親自己調查內奸的事。


    這會讓他威逼和誘那些債主寬限還債日期的舉動曝光,屆時,爹爹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所以盡管很不甘心,他還是必須放過嚴管事。


    問題是,他真的覺得嚴管事有問題啊!


    也許短時間之內他找不到證據證明嚴管事圖謀不軌,但他深信,隻要給他時間,一定可以捉到嚴管事的狐狸尾巴。


    「可惜爹不會給我這種時間……唉。」唉聲歎氣回到書房,見到李巧娘,他已不驚訝了。


    人的習慣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還記得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家裏最後一塊淨土也被她侵入時,心裏的不舒服真非言語能形容。


    但現在……每天不喝一杯她精心準備的溫水,反而有種今天的日子沒過完的錯覺。


    唉,完蛋,被製住了啊!


    有時候,他會故意不靠近她,可是……


    「相公,喝水。」不管他怎麽冷淡,李巧娘總能微笑以對,而且更加殷勤地將他服侍得周周到到,搞到最後,他無奈又帶點恐慌地發覺,自己越來越難對她怒目相向。


    難道他這塊百煉鋼終究要被她化成繞指柔?


    不要,打死都不成,想到這一輩子他身後都要跟著一個隻會「是,相公」的女人,他寧可出家做和尚去。


    嘴裏喝著水,心裏暖暖的,但他還是強逼自己麵無表情。


    「今天爹、娘還好吧?」


    「公公早上出門去曲縣的農莊了,婆婆有些舍不得公公,早膳和午膳都用得少,於是我告訴婆婆,你已經開始調查淩家商隊屢次遇劫的事,誓言替婆婆報前回受驚之仇。婆婆很開心,誇相公孝順,因此晚上多用了一碗飯。」


    每日向他報告家裏發生的事情,已經成為一種例行工作,雖然對話間沒什麽甜言蜜語,但是能和他這樣平和地對話、相處,她便覺得非常開心了。


    「什麽?!」他霍地站起來。「你將我們的秘密告訴我娘了?」完蛋,他死定了!「你知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之間是沒有秘密的,一旦我娘知道我設法拖延還債日期的事,不必多久我爹必然知曉,你一一我被你害死了!」


    他就知道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佘,真是……老天爺,他太倒黴了,別人娶妻,他也娶妻,怎麽別人娶的是一朵解語花,他偏偏娶進一個掃把星?簡直……氣死他也。


    「沒有。」見他發怒,她嚇得臉色蒼白。他倆的關係好不容易才進步一點點,她絕不希望因為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又退回原地,甚至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再降十分。「我隻說相公要替婆婆討回公道的事,沒說相公懷疑這一連串麻煩是內神通外鬼所為,更沒告訴婆婆,相公已與眾債主談妥延後三個月還債的事,請相公放心,妾身很明白什麽事可以說,什麽事不可以說,絕不會壞事。」


    「是嗎?」他鬆口氣坐回位子上,一口喝完杯裏的水。剛才差點被她嚇死。不過「我娘沒懷疑嗎?她有沒有問你,我準備如何報仇一事?」


    「妾身得到消息,有一老太醫退休,將於今日返回故鄉,因此特地命人高價將其請來為婆婆診治,希望藉由老太醫高明的醫術,幫助婆婆重新站起來……」


    「結果如何?」事關娘親,他不免有些緊張,急急捉住她的手問。


    他的手掌好大,結實又溫暖,當他握著自己的時候,將她一隻小手全包裹起來了,從兩人肌膚相接之處,一股酥麻感仿佛直接擊中她芳心。


    瞬間,她隻覺心跳如擂鼓,熱燙的雙頰染滿了深秋的楓紅。


    李巧娘本就不醜,事實上,她模樣莊正、杏眼桃腮,加上一身溫婉柔弱的氣質,儼然一朵嬌麗的月下美人。


    淩端並不討厭她的相貌,或者說,她的容貌是吸弓丨人的,他不喜歡的隻是她的性子,缺乏主見、太乖巧聽話。


    但男人畢竟還是男人,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接受不了她的性情,但當他看見她含羞帶怯的嬌模樣時,仍有些忍不住心跳得快了。


    秀色可餐一一此時此刻,他腦海裏居然填滿這句話。


    老天,他沒這麽饑不擇食吧?他趕緊放開她的手。


    她呆呆地看著突然空著的小手,不曉得自己又是哪裏惹他生氣,他怎麽又發火了?,她莫名一陣心痛。會不會無論她如何努力,終其一生,他都不會喜歡她,和她做一對如公公婆婆般舉案齊眉的好夫妻呢?


    他就這樣看著她漸漸紅起來的眼眶,一點水霧慢慢地聚集。


    他驀地手足無措。她不會要哭了吧?


    他有點後悔,早知道她會如此傷心,就不甩開她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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