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為何婆婆脾氣變差,很多人都不願意接近時,她依然如常,每日早晚問候,殷勤照顧婆婆的原因,對她而言,有恩不報枉為人。


    然後,在她苦守空閨三年後,淩端終於回家了。


    初始,他對她表現得排斥抗拒,但隨著時日流逝,她察覺他對她的態度逐漸軟化。


    她很開心,真的非常開心,天天盼著兩人早日守得雲開見月明。


    隻是她沒想到……為什麽自己這樣沒用?


    沒有男人喜歡一個隻能看、不能碰的妻子,她作夢都想著與他成雙成對,卻每每在緊要關頭羞怯逃避。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要變成下堂妻了……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勇敢地接受他的親近?


    她努力回憶著出嫁前爹娘對她的交代,爹爹說的行周公之禮一事,在這裏派不上用場。


    至於娘親幫她惡補的周公之禮知識……她想想,娘是怎麽說的?


    好像娘說了很多,有一些她已經記不清了,但絕大部分是一一洞房花燭夜當晚,她什麽也不要做,乖乖坐在喜床上,等著相公進門,然後,把一切交給相公,不論相公做什麽,她都不能反抗……


    憶起最後兩句話,她頓時如墜冰窖。


    不論相公做什麽,都不能反抗。可她卻在淩端麵前兩度落荒而逃,這……她還能算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嗎?


    天哪,她完蛋了!


    李巧娘癱在地上,連聲唉歎。丈夫本來就不喜歡她,她又連犯《女訓》、《女誡》,他還不厭她入骨?


    為什麽會這樣?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明明很喜歡他,為何他一親近,她便渾身發熱、腦袋燒得糊裏糊塗,不知不覺便幹出蠢事了?


    「我既對他有心,他肯親近我,我應該很開心啊,怎麽……」


    當他的手摸著她的臉時,她確實是很欣喜的。


    隻是喜悅過後,很快變成了驚慌,瞬間,她失去理智,竄逃離開,等自己回過神,已經離他遠遠的,逃離了那份她夢寐以求許久的柔情。


    於是,她隻好重新努力討好他,等待下一次他重新燃起熱情。


    然後,她興奮地感受到他的改變,期待百煉鋼早日化成繞指柔。


    終於,他又對她做出些許親密舉動了,她喜不自勝,接著——


    她躺在地上,無力地回想自己努力、得到他的認可、逃跑、再努力、再得到、再逃跑……


    很好,她差不多能確定自己與他這輩子都要做一對名不副實的夫妻了。


    當然,還得要他能忍受她的莫名逃跑才行,否則,將來等待她的隻有一個結果一一休書。


    她不要……她抱著頭,發出無聲的尖叫。


    她絕對不要離開他,所以……


    她猛地坐起,站起身,握緊雙拳給自己打氣。


    「加油,李巧娘,你一定可以克服過於害羞的壞毛病,不要怕,你一定可以的……」反覆呢喃數次後,她深吸口氣,大步走出新房。


    她要去廚房做一些拿手點心,再去討好他,希望能重新贏得他的歡心。


    而這一次,打死她都不會逃跑了,她發誓,他再親近過來,她……


    她在心裏暗道:「橫豎我就把自己當木頭,絕對不跑,死也不跑……」


    她,一定要跟他做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


    淩端常說,父親是個很頑固的人。


    但就某方麵而言,他自己亦不遑多讓。


    比如他懷疑嚴管事與淩家商隊接連遇劫一事有關,盡管始終查不到證據,可他就是死死相信著,不願把目標轉向別人。


    他一次又一次審閱有關嚴管事的身家調查,始終清白如水。


    世上怎麽可能有如此幹淨的人,除非這人是個剛出生的嬰兒……


    而嚴管事明顯不在此列,所以關於他的調查越完美,淩端對他的懷疑就越大。


    他深信,證據一定就在這些完美無缺的調查之中,隻是他一時忽略了,隻要他多用點心查找,一定可以抓住嚴管事的狐狸尾巴。


    可惜無論他多麽仔細地閱讀那些資料,依然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為什麽?難道真的是找錯方向?


    話雖如此,他仍執拗地將那些資料重新再看一遍。


    越看,他眉頭皺得越緊,心情也越發不耐。


    適時,李巧娘準備了宵夜,又來到書房門口。在踏進去之前,她反覆深呼吸,讓自己冷靜。


    今晚的宵夜隻是藉口,她真正的目的是討他歡心,讓他漸漸接受她、喜歡她、甚至愛上她。


    她不停地告訴自己:「勇敢、勇敢、勇敢……」


    娘親說過,洞房花燭夜時,不論相公對她做什麽,她都不能反抗。


    他們的洞房之夜雖然早已過去,但她依舊完璧,也不知道所謂乖乖任相公擺布是什麽意思。


    但不管娘親話裏真意為何,都絕對不會是相公親近她一點,她便害羞地落荒而逃。


    她那種行為絕對稱不上一個好妻子。


    因此她要努力彌補過去自己犯下的錯誤,讓他重新認識她,明白她絕對會是一個以男人為天的好妻子,一個值得他珍愛一生的好伴侶。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偷偷探頭,從未關緊的門縫探查他此刻在做什麽。


    不知道他在看什麽,看得眉頭都皺成山了。


    她瞧得出來,他這時很不開心,所以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她喜歡看他笑,不愛見他憂鬱難解的樣子。


    而且……他不高興的時候,耐性也會變差,她這時候送宵夜給他,會不會討好不成,反惹他生氣?


    可惡!她不覺在心裏暗罵那個令淩端不開心的家夥。


    凡是他喜歡的,她必然喜歡,而他討厭的,她更是厭憎到底。


    她就是一個這麽單純、完全以夫為天的女人。


    隻是很多人都對這樣的女人有偏見,認為她們如此乖巧聽話,百分百守著女訓、女誡過日子,必定是沒脾氣、隻能依靠男人而活的菟絲花。


    其實一個人要完全貫徹一項原則過一生,又怎是件簡單的事?沒有過人的毅力和耐力,是絕對辦不到的。


    但很多人光看她們外表柔弱,便自動將她們內心的堅強忽略了。


    淩端也是這樣的人之一,因此他發現李巧娘在書房外麵探頭采腦時,本就煩躁的心情又更糟了。


    「你在那裏鬼鬼祟祟幹什麽?想進來就進來,否則就離開,別影響我工作。」


    李巧娘心跳加快。糟糕,他果然生氣了。


    怎麽辦?離開嗎?等他氣消了再來?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逼自己來討好他、接受他的親近,這時離去,下回要等她積累足夠的勇敢,可不知還要等多久?


    萬一他提前解決商隊遇劫的問題,又上寒山書院求學,難道要她再等三年才和他做夫妻?


    一個三年、又一個三年……她是女人,哪裏有恁多青春可耗?等她容顏褪色,再想贏得他的歡心,勢必更難。


    所以……她深呼吸,不能退,今晚她一定要踏出這一步,為兩人好不容易才有點起色的感情再添一把火。


    「相公,我進來了。」她挺起胸膛,端著宵夜走進書房。


    淩端閉眼,低喟口氣。經過半個月的相處,他已經了解李巧娘性子雖柔順,腦子卻聰穎,應該是很能審時度勢的人,怎麽突然變呆了?


    沒發現他心情不好嗎?幹麽還進來找氣受?


    可就算她樂意挨罵,他可沒興趣讓自己怒氣無端遷怒他人,因此也不看她,隻淡淡地道:「有什麽事?」


    「夜深了,我見相公猶自忙碌,怕相公肚饑,遂準備了幾樣小點,給相公充當宵夜。」這些東西都是她請教婆婆,過去淩端在家時最愛吃的,他離家三載,未嚐家裏滋味,回來後,又因婆婆病例,而少了口福,因此她特地下廚,弄了好久才準備出四碟點心,以便讓他回味。


    「先放著吧,我暫時還不餓。」他的眼神始終定在那堆文件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是東西冷了就不好吃了,相公要不要先吃一點,再繼續工作?」


    「我向債主要求的還債寬限期隻有三個月,如今已過十五日,卻半點線索也無,倘使我再找不出商隊遇劫的原因,別說吃宵夜了,那一大筆債務賠完,我們全家都要去討飯了,怎麽有心情吃宵夜?」


    待他回過神來,就見李巧娘立在茶幾邊,低垂螓首,眼角隱約可見一點晶瑩閃爍。


    該死,她又哭了。


    唉,她總要學會察言觀色,否則這樣不看時機、不辨機會、想到就跑來纏他一下,他要怎麽好聲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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