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究還有可能做一對舉案齊眉的好夫妻,隻要……唉,隻要他先想辦法幫她克服對他的羞怯,否則他一對她做點親密動作,她便嚇得逃走,別說兩人攜手一世了,恐怕想做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都很困難。


    可是……羞怯應該用什麽來治呢?


    過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娶一個性烈、活潑的姑娘,所以很少注意性情溫順的女子,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討好她,讓她不再那麽畏懼他的碰觸。


    唉,悔啊!後悔讓「偏見」蒙了心眼!


    更心痛的是自己害她吃了恁多的苦,早知道……罷了,千金難買早知道,他還是努力想想以後怎麽對她好方是正道。


    月上中天,燭光依舊,她每日都忙得這麽晚嗎?那嬌小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


    他心裏幾多憐惜,數次想上前敲響那間「新房」的門,卻又猶豫地邁不開腳步。


    這間新房裝修得漂亮,卻因為長期缺乏男主人,而顯出一種特殊的清冷,讓他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愧疚。


    他不覺地討厭這間房,因它時刻提醒著自己對她的殘忍。


    也許哪一天,等他們感情更進一步後,他會在宅子裏重新起一座樓閣,作為他們重新開始的住處。


    不過……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房裏燭光依舊,難道她晚上都不睡覺的嗎?為何這麽晚了還亮著燈?


    他終於忍不住走到房門前,想要敲門,但手舉起了幾次,又放下來。


    他不是沒勇氣麵對自己的錯誤,並且改正它,隻是……他不知道要怎麽做、做到什麽程度才不會嚇跑她?


    唉,一天不解決她「落荒而逃」的問題,他們就做不了真正的夫妻。


    可說「解決」很簡單,但要從哪裏著手,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誰來教教他,該如何消除一個害羞姑娘心裏的疙瘩,讓她能完完全全接受自己?


    他無語問蒼天,可借沒人可以給他答案……


    淩端不知,當他在新房外徘徊猶豫的時候,屋裏有個人更加坐立難安,那便是一一李巧娘。


    她想起自己連續三次逃跑的行徑,羞愧得簡直想撞牆。


    當然,她沒有真的去撞,卻患了「淩端恐懼症」。


    她害怕見他,擔心他對自己幾次的落荒而逃不滿,怕他因此更討厭她。


    老天,他本來就不太喜歡她了,現在自己又屢屢做出惹他反感的事,她真是……豬都比她聰明!


    李巧娘好煩惱,因此每天絞盡腦汁、想出各種辦法討好他。


    萬幸,他沒再對她表現出厭惡,但也沒再對她做出一點親密行為。


    這讓她既安心又傷心。


    其實她很喜歡親近他的,可為什麽每回他一碰到自己,她就忍不住想躲呢?她到底哪裏不對勁?


    她好怕即便他們感情修補好了,也會因為她這種恐懼彼此親近的毛病,而無法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果真如此,她一定憾恨到死。


    畢竟,最是難忘第一眼的震撼,德馨院裏首度四目相接,他的身影已深深印入她的腦海裏。


    她喜歡他,很喜歡,但為什麽麵對喜歡之人的親近,卻總忍不住逃跑呢?


    因為太害羞?因為她有問題?還是因為其他理由?


    在找不出答案之前,她真怕再見他,又要逃跑第四回。


    可作為一個妻子,她能夠一直躲避自己丈夫的親近嗎?


    除非她想做一個名副其實的下堂妻,否則絕對是不行的。


    所以當她發現丈夫出現在新房外頭時,她癡癡地望著窗上他的倒影,順長勁痩,雖沒親眼見到人,但那淡淡的儒雅氣質已撲麵而來,讓她臉紅心跳。


    她好想當著所有人的麵說,看,這就是她喜歡的男人,他多麽地好看、多麽地斯文、多麽地迷人啊!


    但她又好怕他來敲門,屆時,她開不開?見不見他?


    開了、見了,她是歡喜了,可萬一他想親近她,那她……


    可惡,想到這件事就煩!她真氣自己的沒用,為什麽就是接受不了他的親近呢?


    因此,他在外頭徘徊,她便在房裏踱著方步,一邊在心裏祈禱,希望他進來,一邊又祝願,他別進來……她簡直矛盾到無可救藥了。


    唉,該怎麽辦?誰來教教她如何克服害怕丈夫碰觸的毛病?


    「娘啊,你為什麽不把男女間的情事跟女兒解釋清楚一點,隻讓我凡事聽相公安排,我我我……」她發誓她是想聽,卻總在緊要關頭出岔子,好煩惱啊!


    時刻一點一點地經過,窗外的倒影依舊,讓她心動又感動。


    好幾次,她的手已經觸到門栓,隻須輕輕一拉,便可請他入內,或許……他們已成就好事,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


    但最後,她還是什麽也沒做,隻對著那抹倒影發呆。


    直到倒影從窗邊移向大門,她的心差一點從胸口蹦出來。


    他想進來了嗎?那她該怎麽辦?要不要換套漂亮點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好一點,給他一點好感?


    不不不,換衣服的時間比較久,肯定來不及,還是梳頭吧!這個快一點。


    也不對,不管她打扮得醜或美,最先要想的是如何接受他?否則她還是會逃第四次、第五次,最終弄得他興致盡失,再不願意見她——


    喔,不要。想到那種結果,她想死的心思都有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她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就差沒跳起來大喊一一救命啊!誰來教教她閨房之道?


    正當她在房裏,差點讓自己轉到頭暈時,忽然發現大門上那抹倒影停駐片刻之後,突然緩緩後退了。


    不會吧?相公要走了-想到他離開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來,她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轟地炸開了,教她忘了羞怯、忘了掙紮、忘了一她隻記得不能讓他這樣離開,然後,她的手便自作主張地打開房門了。


    發現門開了,他錯愕的眼睛睜大了,那隻舉在半空中的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一時尷尬到極點。


    她更是難堪得想挖個地洞,直接把自己埋進去,永遠別出來算了。


    誰知道他的後退不是想離開,而是測好距離,準備敲門呢?


    她這樣急匆匆地開門,豈不表示自己一直在房裏注意著他呢?


    喔,天哪,她沒臉見人了!


    更糟糕的是,他會不會誤會她在房裏的躊躇是在習難他?故意讓他在外麵等半天,才開門放他進來?


    上天明監,她絕對沒有那等心思,她隻是……隻是有一點點害怕而已……


    說起來真是笑死人,他們成親都三年多了,她這個做妻子的居然還怕相公的親近,這件事要是泄漏出去,非笑掉一堆人大牙不可。


    而她又該如何跟他解釋,她沒有在拿喬,隻是一時腦筋糊塗了,莫名其妙對他害羞起來,其實她很喜歡他、很渴望他、很……唉呀,想得快羞死她了。


    淩端就看著她的臉色忽青、忽白又忽紅,簡直比萬花筒還精采。


    不過她這模樣不會有事吧?瞧她好像緊張得隨時會暈過去。


    「那個……巧娘……還沒睡啊……」話一出口,他真想給自己一巴掌。什麽白癡問題?她若睡了,還會站在這裏幫他開門嗎?「我……我調查商隊被劫的案子,遇到一些問題,所以想找你商量一下,不會打擾到你吧?」嗯,這個藉口還算可以。


    「不會、不會。」她連連擺手,讓開身子請他進房,心裏打定主意,這回一定要給他留個好印象。


    三年多來,這是淩端第二次踏入專屬於他們的新房,隻見屋裏布置雅潔,充滿少女馨香,就是沒有一點男人的氣息,而她……以他妻子的身分孤獨地在這裏過了一千多個日子。


    他不知道她是怎麽熬過這三年的,但那一千多個枕冷衾寒的夜晚,她,怨過他吧?


    一瞬間,他心中湧起無限愧疚。


    是「偏見」蒙敝了自己的雙眼,害慘了她,若再有下回一一不,沒有下回了!他發誓,打此刻起,他一定好好對她,再不讓她孤單寂寞,如此受委屈。


    李巧娘待他坐好後,又給他倒了杯水。盡管已是半夜,這水依然溫暖順口、特別甘甜,應是以初春時節特地收藏的草木露水精心蒸煮而成。


    為了他,她真的用了很多心思。


    他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燒了幾輩子的高香,居然能在今世得到如此溫柔的妻。


    不過,他已明白,從頭到尾都不是她高攀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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