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未經確認,淩父可以誰騙自己,福伯依然好好的,他所有猜想都是錯誤的。


    可一旦真相被揭開,血淋淋的事實隻打擊得他渾身發軟、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暈厥過去。


    「公公!」李巧娘及時扶住他,卻見淩父老淚縱橫,僅僅眨眼時間,他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幾歲。「公公,我扶您去休息吧!這裏交給相公就好,他一定會處理得很好的。」雖不是親生父女,但相處久了總有感情,看公公這樣子,她心裏好難受。


    「不!」淩父指著一邊的椅子,讓李巧娘扶他過去坐好。「我要在這裏看,是誰、為了什麽原因害死我們家福伯?!」


    淩父素性固執,他不肯去休息,天王老子來了也拿他沒轍。


    因此李巧娘也不再勸,隻在他身邊小心侍候著。


    淩端遞給她一抹厭激的眼神。福伯已經死了,他可不希望父親又在這時候出事,淩家已禁不起更多的折騰。


    李巧娘對他重重頷首,讓他放心,有她看著,公公一定不會有事。


    淩端鬆下一口氣,繼續說道:「福清,你應該是福伯的哥哥,對吧?」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盡管麵色慘白,福清依然死不認罪。


    但淩端也不在乎,隻是淡淡聳肩。「那麽……我們就從兩百年前那場奪嫡之爭開始說起吧!」


    聞言,福清和福嚴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他們不相信那麽久遠的事還有人查得到,但淩端卻說出了「奪嫡之爭」四個字,這怎麽可能?!


    淩端也不看他們,自顧自說道:「兩百年前,也就是孝宗皇帝在位之時,太子意外墜馬身故,諸皇子開始哄搶儲位,其中呼聲最高的便是皇七子與皇十三子。其中,皇七子的嶽父是那時的宰相福緣,在文官中很有聲勢,皇七子本人又好武,與軍中將領關係良好,大家都以為將來繼承大統的非皇七子莫屬,卻不知皇上真正屬意的是皇十三子。皇十三子的外援雖然沒有那麽多,勢力也不夠龐大,但他生性仁和,與下層官員交好,管理戶部,關心民生,在百姓中素有賢名。


    「後來祈州發生瘟疫,短短十餘日,死亡數千人,皇七子主張派大軍封閉祈州,以免瘟疫擴散,傷及其他州縣,皇十三子卻以‘愛民如子’為由,自請帶領太醫署諸禦醫進疫區救治患者。皇上采用了皇十三子的建議,並在私底下說,皇七子雖有能力卻心性狼毒,不宜為君,此話不知怎地流傳了出去,弓丨起皇七子不滿,因此起兵奪位,結果兵變被擒,其餘相助者皆抄家、斬首,其中就包括了宰相福緣滿門。


    「當時孝宗皇帝給福緣的判決是隻誅首惡,不禍及旁人,但為警惕世人,福家滿門貶為奴籍,生男世世為奴,生女代代為婢。而我淩家某代先祖則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買了一個福家人為奴,從此這福家人便在淩家安下身來,隨著歲月流逝,福家人代代服侍淩家,直到福伯的父親,也就是上任的大管事福舟,實在受不了這種永生永世為奴為婢的日子,於是在妻子產下雙生子後,他謊報家主隻得一子,卻將另一子送到黑熊村,請一獵戶代為照顧。福舟打的主意是,利用偏遠山區戶籍申報不周全的情形,洗白長子的奴籍,變成平民,將來努力讀書,求取功名,再一次光耀福家門楣。


    「不過黑熊村生活清苦,福舟便一直暗地裏挪用商行的銀子接濟長子,直到他臨終前,才將此事告訴福伯,要他務必繼續照顧兄長,並讓兩兄弟留下了暗中連絡的辦法。福伯雖然驚訝原來自己還有個兄長,不過他是個孝順的人,父親臨終遺言,他怎麽也不可能違背,便答應了下來。可福伯不想跟他父親一樣,一邊享受著淩家的信任,一邊暗地裏挖淩家的牆角,所以他不隻拿自已的俸祿補上其父的虧空,若有剩餘,也全數接濟於你一一福清了。這也是為什麽福伯一生不婚的原因,他雖貴為淩家大管事,月俸豐厚,卻全拿去周濟兄長,自己身無分文,兩袖清風,如何娶妻生子?


    「但可惜的是……福清,你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屢考屢敗,從童子考到白發蒼蒼,連個秀才都考不中,反而在進京趕考中染上賭癮,不知不覺竟把福伯給你的錢全輸光了,還欠下一屁股債,於是你將主意打到淩家身上。你讓你兒子上京,假裝賣身葬父,實則是在連絡福伯,約他黑熊村見。福伯以為你有急事,也沒跟家裏說一聲,便匆匆跟你兒子去了,誰知這一走,竟是赴了閻王宴。你向他哭求欠債一事,請他幫你還債,但福伯所有的錢都給了你,哪裏還有錢替你還賭債?於是你提出向淩家下手的主意,福伯自是不肯,你便與福伯爭執,吵鬧中,你殺了福伯,然後,頂替他進了淩家,並編出收福嚴做義子的謊言,又連絡與淩家有惡的商行,一起合謀淩家的產業。我說的對不對?福清。」


    說到最後,淩端雙眼通紅,想到福伯被自己傾盡所有、養了大半輩子的兄長害死,不禁想問天理何在,還是老天爺已經瞎了,如今真正的好人都沒有好報?


    而此時,淩父早已老淚縱橫,哭得不能自己。


    李巧娘同樣淚流滿麵,卻還是強撐著安慰公公,以免他哭壞身子。


    福清和福嚴兩父子徹底呆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如此周延的計劃居然會被淩端查出來,而且他講得仿佛……親眼目睹一般。


    這怎麽可能?幾百年前的事、數十年的布局,豈是如此好查?淩端一定是在誆他們,他不可能得知恁多細節的然而,淩端字字擲地有聲,倘若沒有證據,豈敢說得如此大聲?


    福清和福嚴簡直要瘋了,他們完全搞不清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們一定很疑惑,我怎會知道這件事如此清楚?」淩端恨恨地瞪著他們,眼中淚光閃爍。


    他想起他的福伯伯,想到福伯伯至死都惦著淩家,念著他的端兒寶貝,他不怕死,就怕淩端不小心被害,所以強撐著傷重的身體,給他留下最關鍵的線索。


    他記得,小時候福伯伯趴在地上給他當馬騎時,他摟著福伯伯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說:福伯伯,我會孝順你一輩子……


    言猶在耳,但他要孝順的人已經不在了,被自己最親的人害死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淩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了這句話的涵義,那種痛、那種悲、那種遺憾……讓他恨不能活撕了這對冷血殘忍的凶手。


    他從懷裏掏出一封血書一一其實是一塊衣角,上麵沾滿了泥灰,卻浮著暗紅、顯著無限悲壯的字跡。


    「你們大概沒想到,你們那一刀並沒有真正砍死福伯,他隻是昏迷了一下子,很快又清醒了。但他也知道,以你二人的狼毒心性,必然不會放過他,因此他一直假裝未醒,卻偷偷留下這封血書,詳違了事情經過,並將其藏在地板的裂縫中,盼望有一天能有人發現這封血書,救助淩家,並還他一個清白。而我,可以說是福伯在天有靈,保佑了我,也可以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一到黑熊村,找到村裏唯一姓福的人家,才進門沒多久,就被破損的地板絆了個跟鬥,然後便發現這封血書了。福清、福嚴,天要你們亡,你們想不死都很難啊!」


    福清、福嚴父子這才麵若死灰地癱軟下來。


    他們不願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但鐵證如山,任他們奸巧似鬼,也是辯無可辯,隻能無奈接受這讓人絕望的事實。


    淩端又恨恨瞪了他們一眼,便不再理他們,轉身麵對那些違諾上門來討錢的債主。


    「雖然諸位不守諾言,答應了寬限三月,卻又提前來要帳,但……你們說的也對,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因此我淩家絕不會賴各位半分銀子。」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


    這是他與越秋雨談判,讓越家入股淩家,借淩家的商行漂白,而越家則成為淩家的後盾,有了越家這批真正的高人加入,淩端不信還有哪個不長眼的小賊敢再打淩家商隊的主意。


    當然,他也留了後手,預防越家徹底漂白後反過來吃掉淩家,因此這份合作契約隻有十年效用,過後,淩家是淩家、越家是越家。


    然後,淩端還把莊敬也拉下海,莊父是當朝大將軍,代表官方,有了莊家的參與,淩家將成為真正的官商,通吃黑白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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