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要他入宮授課,再來直言不諱的說要與他做朋友,接著異想天開的要下嫁於他,在在都是為親近他做的努力,然而天下女子何其多,他誰都能娶,唯獨佑帝的女兒不行,他犯不著給自己找麻煩。


    若是成就這門親事,隻會拖累他的腳步。


    鳳鳴用一種令人發麻的眼神瞅著錦紅,明明是冰冷的聲音,卻唇邊帶笑,看得人發慌。


    「有空在這裏罵我,不如趁早回去照料你家公主比較實際,以她那種千金嬌貴的身子,這會兒恐怕是昏倒了。」


    鳳鳴一語成讖。


    由於過於疲累焦心,又被道勁秋風吹得遍體生寒,內外交加的煎熬下,昏厥過去的霜不曉被人送回了折蘭殿。


    寢殿裏的宮娥忙成一團,遞巾子的遞巾子,熬萎湯的熬萎湯,請太醫的請太醫,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馬翻。


    躺在綴花錦帳裏的霜不曉睡得昏昏沉沉,隻覺得手足冰冷得像浸在冰水裏,可五髒六腑卻如幹裂般灼痛,冰火冷熱間,反反覆覆,意識仿佛沉淪在茫然無邊的大海中,找不到彼岸。


    不知道過了多久,霜不曉總算清醒了些,聽著熏籠裏頭銀霜炭塊輕微嗶剝著,令人回暖。


    霜不曉有些困難的睜開雙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錦紅紅通通的眼眶和鼻子。


    「怎麽……你……」霜不曉的聲嗓像被砂磨過,粗嘎得不像話。


    「公主,您終於醒了……別起身,沈太醫說膝蓋上了藥,暫時不要活動,等過個幾日就會沒事的。」一直守候在床榻邊的錦紅抹掉欲奪眶而出的淚,趕緊拿起數個枕靠墊放在霜不曉背後,讓她能舒坦點。


    「本宮的膝蓋怎麽了?」恍惚著,腦袋裏空白一片。


    「石礫太粗糙,公主細皮嫩肉的,兩隻膝蓋都磨得瘀青發腫又破皮……您那時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才昏倒在碧霄殿外,您不記得了?」錦紅往白玉荼盞裏倒了溫熱的湯藥遞給霜不曉。


    霜不曉托著額,經過一夜折騰的臉蛋看起來有些憔悴,「我想起來了,我以為自己還可以再撐久一點……」她有些懊惱自己這麽快就被打敗。


    「您這是何苦……」錦紅欲言又止。


    「皇兄他們都回自己的宅邸了吧?」霜不曉在混沌的時候,曾經聽見許多聲音來來去去。


    隱約認出是哪些人。


    不過,那裏麵,沒有那個人的醇厚嗓音。


    失望嗎?


    虛弱的身體,疲憊的心情,這些都是她從來沒經曆過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況。


    看見主子茫然的目光、蒼白脆弱的模樣,綿紅萬分心疼,幾番思量,還是決定把自己出宮去找鳳鳴質子的事情擱下,他那狠心拒絕的淡漠模樣,要是讓生病中的公主知道,肯定要傷心欲絕。


    「公主,還是趁熱把藥喝了吧,把身子養好才重要。」


    霜不曉麻木的將藥汁一口喝盡,竟然不覺得苦,不信又舔舔舌,真的不苦,便讓錦紅把盅接了過去。


    是因為心培的關係嗎?


    用如此激烈的方式長大,看起來不是個好法子。


    可是這些不都她自己選的?


    「公主,甜糖給您甜甜嘴。」


    「不要了。」


    「不要?」


    一向怕苦的公主居然在喝下那一碗比黃連還苦的湯藥後,不吃甜嘴的糖,這是不曾有過的事。


    錦紅盯著那糖,讓下麵的人收了起來。


    「公主……」


    「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出去吧。」


    無力的躺回枕堆裏,眼眸看著窗外掛在槍上的鸚鵡鳥籠:心思卻輾轉於那個靜靜站立,輕輕淺笑,始終如一的男子。


    鳳鳴當真不喜歡她嗎?可他也沒說討厭她啊,他總是啥著若有似無的淺笑,但在出事時還記得護著她,這不是喜歡嗎?莫非這一切都隻是她的想像?


    百轉千回,千回百轉,就是想不出所以然來。渾渾噩噩半個月,佑帝的詔書打破了這一切。


    幾個月後,工匠日夜趕工的公主府落成了。


    這天,是黃曆上的吉日。


    公主府中,笙蕭繞梁,絲竹喜樂在整座府邸鼓噪,紅色喜綢自皇宮直入公主府門前,高掛的大紅喜燈也綿延了好幾條長街。


    前來道賀吃喜酒的人絡繹不絕,推杯換盞,美食醇酒如水流般送上桌。


    這場婚禮,最令人矚目的就是公主的陪嫁品,清冊中多少奇珍異寶,多少希罕貴重初品,琳琅滿目,光是裝箱的一共就有一百六十六箱,裏頭璀璨華麗,令人目不暇給。


    喜房裏,霜不曉默默坐在床沿,透過喜柏,她隻能看見自己鮮亮的紅色喜服還有腳下踩的腳墩。


    「公主,別緊張,喜裙都教您揉皺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放輕鬆,駙馬爺馬上就進來陪您了。」也一身喜氣打扮的錦紅看著晝亮的喜燭,替霜不曉撫平裙子上的皺摺,整了整蓋頭,安慰她膽怯又欣喜的心。


    她正說著,開門聲霍然響起。


    「奴婢恭喜駙馬爺與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錦紅行了禮。


    「嗯。」一身鮮亮喜服的鳳鳴無視她的恭賀聲,手一揚要她退下。


    錦紅垂首,退出喜房,關上了門。


    屋子裏靜了下來,房裏隻剰下新人和蹦出花火來的紅燭。


    霜不曉感覺到他慢慢走近自己,那身亮紅在燭光下顯得非常奢侈又顯眼。


    鳳鳴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驚豔的,金絲霞帔曳地飄逸,大紅絲織錦襯得她白瓷般的手更為嬌美,萬千瓔珞在華燈下閃煉,顯得華美無雙。


    就在這一瞬間,她的紅柏被掀起,霜不曉抬起嫣紅如醉的小瞼蛋,迎向他冷靜的目光。


    輝煌的光亮裏,她隻見鳳鳴並無太大酒氣,神智清明,兩道劍眉飛挑,雙眼如黑潭,薄唇微抿,明明是個好看的男人,為什麽總透著一股陰沉?


    這婚,他結得不高興嗎?


    鳳鳴的表情讓她揚起的笑顏凝在唇邊。


    他的目光如冰,透著冬日裏會凍徹人心肺的那種冷。


    在今晚以前,她想過千百種他的神情,卻沒有一種是現在這樣的。


    他又動手將她頭上的鳳冠拿下,烏雲秀發如瀑布般的流瀉而下,萬縷青絲,美得不可方物。


    「你如願以償了吧。」他笑也不笑,聲音冷極了。


    「你看起來並不高興。」她囁嚅看著他的神情,揣測著他的心思。


    她隱約知道他並不喜歡自己,可應該不至於討厭,以她尊貴的公主身分委身於他,他應是高興都來不及,不是嗎?


    「我不喜歡被人逼著就範,當質子是這樣,婚姻大事也是這樣,既然你這麽不擇手段的要擁有這段婚姻,我就成全你,可是將來會怎樣,我不能保證。」


    起初,她有些聽不懂他的話,待她慢慢將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反芻,臉蛋上的微笑幾乎要維持不住。


    這像是一個夫婿在洞房花燭夜對新婚妻子說的話嗎?


    難道真是自己太天真,以為他性子偏冷、不善言辭,隻要自己主動些,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養……可現下看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這就是她費盡心思得來的結果?


    「婚姻是關起門來的事,就你跟我,跟國家大事一比完全是兩回事,我知道你的天賦才能都不是一般人能比肩的,你忍辱在始國當質子是委屈了你,不過,如今你身分不同,可以榮耀你的國家,這樣不好嗎?」


    來日方長,或許他今天成為她的駙馬是有幾分勉強和負氣,但是,她有自信能讓他感覺到她的真心誠意,在不久的將來,他會明白她對這份感情有多麽的認真!


    「榮耀我的國家,你真敢說!」鳳鳴感到不齒。


    兩人眸光交會,零時,霜不曉堅強的告訴自己,心裏越是捉摸不透他的想法,越要冷靜。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麽,今晚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聞言,霜不曉心裏一陣莫名的激蕩,小鹿亂撞。


    她明白他所指何事,出閣前,母妃再三耳提麵命,對她交代了許多閨房的情事。


    她也不算是一無所知的。


    鳳鳴將她按倒在鴛鴦戲水錦被上的喜床,人,覆了上去。


    霜不曉有一瞬間是不知所措的。


    怎麽說這情況都是第一遭。


    身子被他壓著,那奇異的感覺讓她選擇晈住紅唇抑止自己的驚慌,然而慌亂的眼神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麽反應,隻感覺身上的紅棠被他解開,錦繡抹衣也在他的手指撩撥下被卸下,春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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