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牢籠被衝破,一股似乎裹挾著冰雪的力量呼嘯而來,與彌散開的汙穢之力碰撞在一起,後者在意識中肆意竄動,在消散了時空概念的世界裏化作無形的、不屬於任何一個維度的觸須,籠絡住白曉的意識。


    “瞧瞧我發現了什麽,這個人是誰?她發現的那個秘密,原來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麽?”少女的清脆聲音直接化作信息在思維中響起。


    “你們以為提前知道了那種消息……就能有所防備?還是企圖從中獲利?”


    “……你知道那個秘密?”白曉一邊與侵入的龐大力量費力地對抗,一邊問道。


    意識與肉體連接而成的整體,引導意識的力量進入物質世界,化作“網”與精神力絞滅著身周纏繞的汙穢之力,血脈中奔騰的力量,一部分在體內遊走,與令人感到極致痛苦的力量纏鬥對抗,一部分的特性被接引至意識層麵,與因為冥想法而異化了的意識糾纏成一體,不斷迎擊汙穢之力。


    “我不太清楚——在看到你的記憶之前,我對此毫無印象。但是現在——”少女的聲音頓了頓,語氣中那股瘋狂的意味兒稍稍減弱,一種澄澈的情感顯露,仿佛是另一個人出現,“我突然就有了隱隱的感覺……我……我是……”


    下一刻,她的語氣又轉變回來。


    “無論怎樣,那件事不僅僅關係到重藍和那些……那件事,不是個體的力量可以插手的。”


    白曉不語,此刻他將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戰鬥中。


    現在他清晰體會到了靈術與衍術對於獵神者的重要性。


    汙穢之力是既汙染物質、又侵染意識的力量,非得這兩種術法出馬不可。


    白曉感覺身體正處於一片正在逐漸崩潰的空間中,濃鬱但不可見的汙穢之力聚集在周圍,企圖將他的細胞改造成另一個模樣。而之前侵入體內的那股黑色閃電般的東西,也不斷發作,使神經係統發生無數次紊亂。


    意識層麵上,少女的意識帶著龐大的汙穢之力洪流侵入,她的意識已經完全與人類不同了。如果將人類的意識比作一個圓形的光滑泡泡,她的意識就是一堆扭曲的泡沫,表麵還有根根突出的尖刺。


    兩人的意識展開無數次交鋒,完全不同於物質世界的規則,讓他們的對戰難以理解而變幻莫測,無限製的不可見形體、廣袤至無限同時又狹窄到一個無限小的點的時空,都讓這場意識層麵的戰鬥顯得詭譎莫測。


    兩人的進攻愈發凶狠,能夠凍結意識的寒冷與深邃的混亂互相碰撞湮滅,唯有從戰鬥的細節上,才能依稀可辨物質世界物體運動的影子。


    “以你的年齡來說,你已經很強了。”少女的聲音逐漸變得尖利扭曲,聽起來像是金屬的尖嘯,“也許你能對付我,但是這還不夠!對於你追逐的遠方來說,遠遠不夠!”


    “沒有什麽是一開始就有的。”白曉輕聲說道。意識剿滅了最後一股汙穢之力,少女的意識逐漸變得微弱,然後被清掃出去。


    物質層麵的感官又變得清晰起來,空間崩塌的波動從四麵八方傳來。他睜開眼,看到這個高樓矗立、群星璀璨的世界逐漸崩塌,如一堆泡沫般破滅。


    他調動筋疲力盡的身體,朝著不可見的空間縫隙落去。


    “……是啊。”少女的聲音突然又在耳畔響起,白曉瞬間警惕起來。


    她仍未消散。


    “知道為什麽會有我這個人格嗎?”她歎息般地說道,“就是因為我想要變強啊。這樣的想法,不知怎麽的的,就創造出了‘我’——或許我本就有缺陷吧。”


    “不過現在,我這個為了變強不擇手段、最終將自己推入深淵的人格,也要消散了。”少女的聲音漸漸變成野獸的嘶吼,“最後,送你個禮物吧。”


    下一刻,仿佛無窮無盡的汙穢之力自未知中奔騰而出,扭曲了時空,混亂了思緒,那強度是白曉前所未見的,完全無法抵擋。


    這股汙穢之力,扭曲、糾纏、旋轉成一條巨龍,混亂與瘋狂組成它的雙翼與頭角崢嶸的頭顱,緊接著它化作一道疾行的閃電,直直地竄入了白曉的意識。


    他睜大了眼睛,漫天璀璨的群星映入藍灰色的眼眸中,仿佛另一個倒懸的星河。


    混亂在下一刻降臨,猶如一把磨鈍了的刀,一下一下慢慢切割著思維與大腦,思緒在金屬的摩擦聲中四處奔逸,種種回憶閃現,各種各樣的想法不受控製地出現,下一秒又如泡沫般潰散。


    這股汙穢之力不僅龐大濃鬱,而且還夾雜了一些混亂不清的記憶、思維片段,這些記憶在思維中快速閃過。


    黑色的形似閃電的東西在白曉的周身跳動著,血管中有什麽在奔流不息,來自不同力量的威脅喚醒了沉眠的、微弱的、潛藏於身體深處的某物,這種東西在外來力量的刺激下緩緩蘇醒、壯大,自細胞深處流出,緩緩融入身體各處,與寒衣龍的血脈一起,與外來的兩種力量展開對戰。但不同的是,它連寒衣龍的血脈,也一同吞噬剿滅。


    逸散的汙穢之力也加入這個混亂的戰場,四者的戰爭不同於人類,更像是互相之間的毀滅與吞噬。一時間竟陷入僵持狀態,四股力量,維持了一個詭異的平衡。


    藍色的血管脈絡再一次浮現,黑色的“電弧”在皮膚下方遊走。細胞不斷被損毀又被修複,在周而複始的過程中逐漸發生變化。


    可白曉已無暇顧及身體內的變化,他的意識正與侵入的汙穢之力展開對抗。但在這宛若滔天巨浪般的汙穢之力麵前,他的意識猶如一葉小舟,在巨浪與狂風之下,隻能選擇被傾覆。


    最終,身體內的戰爭逐漸偃旗息鼓,最終歸於平衡而沒入體內。而汙穢之力大部分鑽入意識深處,又分出一股蟄伏進身體裏,隨即消失不見。


    仿佛神經被點燃的痛苦和空間崩塌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傳來,白曉的思維潰散了一瞬,下一刻他再睜開眼,已經重新回到熟悉的世界裏。


    不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倒地聲,伴隨著幾個人放鬆下來的籲氣聲。


    “哇,你剛剛去哪裏了?”西西弗裏娜被餘光裏突然出現的白曉嚇了一跳,迅速轉身將武器對著他,在發現是隊友後舒了一口氣,放下武器問道。


    “……”白曉捂著頭,一些灰暗、血腥、深刻的記憶片段,像是一塊烙鐵刻進了腦袋裏一般,不斷在眼前閃過。


    這是夾帶在汙穢之力裏的記憶,似乎是來自那個少女的。


    幾個詞匯在大腦裏重複著,混亂的思維逐漸安靜下來。


    “……你身上……是不是有黑色的閃電還是火花什麽的在跳啊?”西西弗裏娜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眼花,“你還好嗎?”


    “呲——”


    黑色的“閃電”四濺開來,落到岩石地麵上,一層薄薄的冰霜在白曉的皮膚上凝聚,隨即消散。


    “沒事了。”他緩緩站起身,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口,一邊說道。


    傷口全都愈合了,原本猙獰流血的創麵已經光潔如新,連道疤痕都沒有留下。


    昭月……


    他反複思考著這個名字,這是少女的名字。


    昭月,完滿光明之月;亞絲娜,神語中“冰霜”與“灰暗”的組合詞,冰冷灰暗之光。


    ——兩者為神靈寒月舞曲——即寒流的人類祭祀之名。


    舊的疑問被解決,新的疑惑隨即出現。


    不遠處走來一個人,他的靴子踏在岩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白曉側頭看去。


    遠遠看去,他的臉,仿佛被一道長長的疤痕切割成兩半似的。


    這個人,維吉爾德……他又對其他人隱瞞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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