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靜珈一邊吃飯,一邊用眼角餘光注意著他的反應。


    把關心她的這一點,推到她父親的身上,真的再正大光明不過。


    但是用這麽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可不是一個保鏢該有的眼神。


    他不該否認的。


    他對她是有愛的。


    隻是,他不敢承認而已。


    不諱言,這些日子為了工作廢寢忘食,有著幾分賭氣的意思,想用這苦肉計讓他知道她的堅持。


    他可以不要她。


    她也可以不要男人。


    不要總是試著把她推開,她可以靠工作活下去。


    大概是她選擇的方式,已經讓他看不下去,才是他出現的理由。


    不過,這男人真是現實,見她一個便當在極餓的情形下很快解決了大半,他看似滿意的起身,眼看就要走出門外。


    “敢情你來喂豬的?”她不悅的放下筷子,出聲讓他停下腳步,“看豬吃飽,就可以準備走人?”


    瞿至邦失笑,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冒出讓她吃驚的一句話——


    “我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豬。”他的語氣再正常不過,俊臉上雖然沒有太多的表情,但黑眸裏卻有著淡淡的笑意。


    好一句讓人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的話。


    “我這是該高興?還是該賞你一個大拳頭?”說她漂亮就算了,又說她是豬?


    “我說你漂亮,但『豬』這個形容詞,可不是我說的。”瞿至邦攤攤手,不著痕跡的讓出這個“榮譽”。


    瞿至邦凝目注視著疑惑的她,臉上有著不易察覺的笑容。


    能說什麽?


    她的堅持真的讓他感動,因為他的拒繩,她也索性不再對他多說什麽,沒像八年前的她一樣,硬是纏著他。


    隻是,她現在折磨自己的方法,反而讓他更擔心,所以,他隻能退一步,盡量以一個朋友的身分對待她,不再刻意拉開距離。


    卓靜珈瞅著他,很意外這樣的改變,不過,她樂見其成,見他放下堅持,她也算有了一個鬆懈的出口。


    “外頭……還平靜吧?”卓靜珈知道在她突然空降要接下父親職位時,風風雨雨不算小。


    “放心,有我在。”瞿至邦用眼神保證,“有什麽事,我都會處理。”


    卓靜珈淡淡的笑,打心底感到安心。


    從他在她身邊開始守護的那一天,隻要有他在,她就不再感覺害怕。


    過去八年,她一個人被丟在國外,在短期間內迅速成長,她學得很快,卻也覺得很累。


    縱使說,學習的路上,他不見得能幫上什麽,但那種心裏的依靠,卻是無法用言語形容。


    隻能說,她很高興有他在。


    “好啦!那我先出……”


    瞿至邦正要離開,卓靜珈突地想到什麽的喊住他。


    “對了,我想去五股看那塊建地,聽說還有幾個住戶不願搬走,我想去了解一下。”她走回辦公桌前麵,拿起剛才被放在一旁的文件。


    “五股?”瞿至邦微挑起層。


    “現在企畫案已經大致都定案,包商那裏也等著我們簽約之後,就可以隨時動工,但如果住戶這邊遲遲沒有達成良好溝通……”她一邊收拾,一邊講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不能去。”瞿至邦拉下臉,表情沒有原先的輕鬆愉快。


    那裏的住戶並不理智,之前還發生過一些不理性的抗爭,她不該出現在那個地方。


    “我要去。”卓靜珈的消息也很靈通,臉上仍是甜甜的笑意,像是施恩般的開口,“如果你擔心,可以拜托我同意讓你陪著我去。”


    瞿至邦環著手,似笑非笑,看著她眼中的莞爾。


    有些人骨子裏的調皮,是一輩子不會消失的。


    “真的要去?”他再次確認。


    “一定要去。”這是她經手的第一個建案,不但動輒影響公司整年度的收益,也代表著她這個人的工作能力。


    瞿至邦一陣沉默。


    “你應該比我清楚,有多少人等著看我的笑話,能不能成功,將來順不順利,就看這一次了。”卓靜珈補述,用著最堅定的態度、最嚴肅的表情,來麵對這一次的挑戰。


    眼看這件事沒得商量了,瞿至邦也隻能退讓。


    “好,我陪你去。”他提出條件,“但是你得站在我的後麵。”


    “你都還沒開口拜托我,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同意讓你去啊?”她故意拿喬,水嫩的紅唇上有著甜甜的笑意,美麗極了。


    瞿至邦觀了她一眼,傾身瞪著她。


    “我處理公事,什麽時候需要你的同意?”話畢,他也沒打算等答案,轉身就往門外走,料想她一定會跟上。


    “喂!”果不其然,卓靜珈隨即跟了上去,嘴上還在逞強,“你先拜托我才行……等等……等我……”


    見她跟不上,瞿至邦不著痕跡的慢下腳步,好讓她跟上。


    但是他細微的反應,還是落入卓靜珈的眼底、心裏。


    從來,他的體貼總是無微不至,細心的將她嗬護著——隻除了她要的愛情不肯給之外,他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她也不點破,隻怕他又收回他淺薄的溫柔表現。她踩著一寸高的鞋子,故意裝出艱難追趕的模樣。


    果然,他的腳步又放得更慢,她唇邊的笑多了幾分莫測高深。


    就在兩人來到電梯前時,卓靜珈很不小心的,竟然就扭到腳,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去。


    說時遲,那時快,瞿至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英雄救美的扶住她,而她也很“順勢”的偎進他的懷裏。


    “謝謝。”她很從容的露出美麗的笑容,試圖迷惑他故裝冷漠的心。


    大概是“太”從容、“太”篤定了,沒有一絲驚慌的表情,讓瞿至邦覷著她的關心神情,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斂下來。


    “你好像已經算好我會接住你?”雖然這句話是疑問句,不過他已經知道答案。


    “沒有。”她的否認很幹脆,但是很顯然,他並不認同。


    “下次別玩這種把戲,我要是沒回過神,扭傷腳的人可不是我。”瞿至邦沒好氣的開口,大掌很自製的離開她的手臂。


    很快的,他的掌心裏被塞進一隻小手。


    他微挑眉,看了她一眼。


    “我怕我跌倒,所以,你就委屈點……”她緊握住他的大手,示威性的搖了搖,明示暗示著,如果真的甩開她的手,她可是會不小心扭到腳喔!


    “這裏是公司。”瞿至邦提醒她,意思是該有點分寸。


    但是卓靜珈不是被唬大的。


    “你可以放開手啊!”她一副挑釁的等著他的表情。


    瞿至邦微眯起眼,瞅著她,又往電梯裏瞧了瞧。


    橫豎都要進電梯,還是別浪費時間,直接到停車場,省得又是人多嘴雜的講不清。


    於是,電梯門一開,他拉著她的手,直接走進電梯,不再多費口舌跟她爭辯些不需要的堅持。


    卓靜珈淺淺的笑著——


    成功!


    一路上,瞿至邦千交代萬叮嚀,要卓靜珈走在他的身後,千萬別使性子。


    卓靜珈點頭,還擺擺手教他別再說了,活像他有多羅唆似的,隻差沒有拍胸脯保證,她會乖乖聽話,要他別擔心。


    車子才停在路口,她就將自己說過的話拋在腦後,逕自開車門離開。


    看著她毫不遲疑往前走的背影,證明她的話根本就是放……


    他很克製的把一堆髒話吞進肚子裏,在最快的時間裏停好車子,追了上去。


    她從容的四處張望,把腦中的建築設計圖,與眼前的實景做個切實的結合。


    不遠處,幾個小孩正追捏著玩鬧,臉上的笑容,純真得讓人打從心裏跟著發出微笑。


    她噙著笑容往前,看著兩個玩過頭的小朋友,興高采烈的朝路口這裏跑來。


    說時遲,那時快,她才轉頭,就看到一台小貨車衝過來。


    “小心!”


    有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來自於卓靜珈,另一個則是來自於剛趕到她身後的瞿至邦。


    卓靜珈出於直覺的往小孩奔去,想要攔住近在眼前的小男孩,瞿至邦則是有心無力,雖已加快腳步,卻攔不住拔腿直奔的卓靜珈。


    小貨車看到小男孩衝出,已經踩了急煞,刺耳的煞車聲響起,但小貨車仍以不慢的速度往前滑行。


    卓靜珈腳程不慢,可在這麽緊張的時刻,依然驚慌著害怕來不及救下這小男孩。


    路的另一頭,一個年事已高的老者,也在同時間看到這危險的景象,他嘶喊著,老膽都快嚇破。


    “小興啊……”老者用盡力氣奔跑,在心裏祈禱著能發生奇跡。


    “啊……”小男孩終於慢半拍的發現情況,看著急駛而來的小貨車,除了直覺的尖叫之外,再做不出任何反應。


    卓靜珈一心往前跑,根本無心顧及那煞車不及的小貨車已經衝到眼前,用力往前一抱——


    當她的手臂擒抱住小男孩時,她整個人也往前一跌,在地上滾了幾圈,小貨車也在離他們約莫幾公尺外停了下來。


    巨大的摩擦力,與突然爆發的衝力,讓卓靜珈全身發疼,但緊抱著小男孩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瞿至邦首先趕到,趕忙把還緊抱在一團的兩人拉起,先行檢查兩人的傷勢,察覺沒有大礙之後,他難得失控的對著卓靜珈咆哮——


    “你這個笨蛋!”他用著媲美雷響的吼聲,在極近的地方對著她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


    還處於渾沌中的卓靜珈微微蹙起眉,全身的肌肉都仿佛繃住了,耳朵更是轟隆隆作響。


    “我……”卓靜珈正要開口解釋,未料竟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裏,對方用著一種像是要將人揉進骨子裏的力道,用力的擁抱著她。


    “該死!你真是……該死……”


    數不清的低咒聲在耳邊喃喃的說著,卓靜珈先是一怔,而後淡淡的揚起了笑。


    他的擁抱如此有力,像是好怕失去她。


    “該死的你,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想殺人過。”他微鬆手,瞪著她,仍是殺氣十足。


    卓靜珈見他表情激動,不但沒被嚇到,反而笑得一臉燦爛,還不忘調侃著嘴硬的他。


    “是我在發抖?還是你?”她手裏還抱著小男孩,卻還能感覺到手臂上明顯的抖顫。


    瞿至邦瞪著她,一句話都不說,明知她是故意點破他的緊張,卻還是無法抑製心口的狂跳。


    怕。


    八年前,她幾乎淹沒在大海中的那一幕,至今仍教他每每想起就驚顫不已,沒想到八年後,她又來一次!


    “你到底要嚇我幾次才甘願?”他終於失控的對著她承認他的害怕。


    他的怒氣泄漏太多潛藏的在乎,讓她再次確定,她的生死安危,的確能左右他的情緒。


    很不應該,但是她還是做了——她露出一個再美麗不過的微笑,甚至送上一個主動的香吻。


    隻是,她的紅唇才碰上他的,就有個破壞情調的聲音出現——


    “嗯……”一個稚嫩的童音毫不掩飾的嫌棄,甚至主動推擠已經靠近的兩人,要為自己謀得一些呼吸的空間。


    “羞羞臉、羞羞臉……讓我出來啦!”小男孩這次索性用最直接的言語,表達他的“謝意”。


    卓靜珈小臉一紅,嬌瞪著眼前不知感恩的小家夥,都不知道他破壞她的好事了嗎?


    “好啦!你出來。”卓靜珈鬆開手,讓小男孩自由。


    這時,瞿至邦也識趣的鬆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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