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瞎射,看你把人小姑娘弄的!」


    「我……誰曉得這裏突然蹦出個女娃娃!」


    突然出現的這兩人瞧著有些臉生。


    前頭一個虎背熊腰,身上還背著箭囊,短打外頭套了一件革衣。後頭那個看著更高大一些,卻有些憨直。


    這人被胳膊肘撞了肚子,這會兒正揉著肚子,心情頗為複雜地盯著梁玉琢。看了會兒,他幾步上前,「嘩啦」一下從水裏把戴勝抓了出來。


    「你是哪兒來的女娃娃?剛才這一下,沒嚇著你吧?」見梁玉琢點頭,這人臉上浮起得意神色,朝著同伴得瑟,「我就說我箭術了得,這女娃娃可沒被我嚇著!」


    他這一抓,梁玉琢看得仔細,那箭頭極準地插在戴勝鳥的喉間,連多餘的血珠子都沒流出來。


    這等本事,可是連俞家兄弟這樣打小跟著父輩打獵的漢子都沒能學到的。


    這倆漢子看著粗野,倒沒對梁玉琢說些渾話,隻是撿了鳥,隨口問了幾句尋常的話,便送她下山,等人從山道上匆匆走遠,這才翻身回住的地方。


    下川村半山腰有處宅子。前些年,這裏頭住的是這一代的地主,下川村以及附近幾個村子大多都是佃戶,自己手裏頭隻有不到十畝的地,大多數都是租賃的田地。每年都要按照地主的要求種上東西,到了收成的時候,大部分的收成都要給地主,剩下的那些勉強夠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梁家分給梁文的那五畝是從自家的地裏劃拉出去的。梁文靠著五畝地的收成和學堂的束脩養家糊口,倒也從來沒跟地主扯上過什麽關係。梁玉琢穿越後,梁文早就過世,秦氏沒什麽力氣幹地裏的活計,更不曉得外頭的一些事——


    那地主因為賄賂當地的縣官,又為了給兒子謀出路,鄉試的時候塞了不少銀錢。兒子鄉試出了頭,卻很快被人打了回來。隻因為宣德七年的「六王之亂」。


    「六王之亂」說到底是皇室的同室操戈。


    隻是一場「六王之亂」因牽涉甚廣,不少官員都在其中紛紛落馬。無處不在的錦衣衛將此間搜羅到的種種罪證擺上了天子的桌案,一時間朝堂內外山搖地動。地主就是在其中因為有較深的牽扯,才一並活罪,一家老小被判了個流放。


    至於流放路上是死是活,卻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而這邊的宅子,自然也就收歸了朝廷,卻也很快給找了新的主人。


    這邊倆漢子提著打到的獵物回了宅子,進門的時候還在不斷說起方才遇到的女娃娃。


    有人從旁經過,咳嗽兩聲。


    「老四,嗓子不舒服?要不要我去附近村子問問有沒有枇杷花……嗷,老五,你又撞我做什麽!」


    話沒說話,肚子又被狠狠撞了一胳膊肘。


    看著眼前這個憨直的同僚,收回胳膊的老五心情頗有些複雜,不斷向一側眨眼。


    「你眼睛有毛病啊,怎麽眨這麽厲害?」


    他揉了揉肚子,直到老四又咳嗽了兩聲,這才往邊上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撞上一雙冰冷的眼睛。


    一身青色常服的鍾贛坐在院子一側的石桌旁,桌上擺了酒水和點心,卻是一點兒也沒動過,隻一雙眼睛,冰冷冷地看著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人。


    「指揮使!」


    如果說,見到人前,兩個漫山遍野打野味的漢子不過是比尋常農家漢子看著更野一些,那這會兒見了人陡然間就成了另外一個身份。


    兩人單膝而跪,打來的野味隨手丟在腳邊,低著頭,強壓下背上的寒意。


    待到寒意退去,頭頂上方才傳來鍾贛的詢問:「回來了?」


    「是。」


    哭笑不得地發現方才那冰冷的眼神不過是鍾贛在走神,兩人壯起膽子抬頭道:「這邊山裏野物不少,但瞧著山裏頭好些地方都布置了陷阱,想來附近有獵戶,標下隻獵了些山雞野鳥回來。」


    鍾贛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微微側過頭,打量了一眼地上的野味。絡腮胡子遮住了本來的麵貌,若非身上穿的常服做工精良,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隻怕還要被人誤以為是哪座山頭的匪首。


    隻是如果剃了胡子,再換上一身麒麟服,那容貌……


    隻怕就連宮裏頭的皇子王孫們見了,也要低頭三分。


    若非六王之亂,鍾贛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


    這些人自稱「標下」,又稱鍾贛一聲「指揮使」,加上不凡的身手,自是出身錦衣衛。


    鍾家祖上曾獲封開國侯,賜國姓「鍾」。鍾贛十五歲入錦衣衛,至此履立大功,十六歲即從小旗升任百戶,十七歲因護駕有功升副千戶,成了朝中年紀較輕的勳貴武將之一。


    宣德七年,鍾贛成為指揮同知。


    次年,即去年宣德八年,他又因六王之亂成為錦衣衛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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