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沒說完,俞大郎已經變了臉:「都是鄉裏鄉親的,不過是順道帶上一程,怎麽還能收錢!」他深吸一口氣,眼見梁玉琢像是沒注意這邊,正同湯九爺說著話,俞大郎續道,「琢丫頭家裏的情形,你也是瞧見的。她家這副模樣,哪裏還能問她要錢。二十文錢在俞家沒什麽打緊的,可放在她家就是緊要的了。」


    梁玉琢聽不見大郎同他媳婦究竟說了什麽,可心裏大抵也能猜到一些,瞧著牛車上的燈籠心裏仔細盤算了一把,打算等從九爺手裏拿到錢後,就給這位嫂子買點東西。


    徐嬸對兒媳的嘀咕絲毫不知,拉了梁玉琢就往牛車上坐。湯九爺像模像樣地道了聲謝,也跟著坐上牛車,因為位置少了一些,有些擠到大郎媳婦,後者皺著眉頭往旁邊避了避。


    待四人坐穩,俞大郎一甩鞭子,吆喝一聲「駕」,老牛拉著車緩緩動了起來。


    從下川村出來後的土路並不平坦,一路上坑坑窪窪,坐在牛車上不知道要顛幾下屁股。


    因為七夕所以往縣城裏趕路的人,不止梁玉琢她們幾個。夏天天色亮的早,路上能瞧見不少人低著頭在趕路,但牛車這種交通工具畢竟不是誰家都有,大部分人都隻能靠著兩條腿,走上一個多時辰。


    一路上遇見的熟人不少,徐嬸一路都在和人打招呼。偶爾遇上誇獎兒媳好看的婦人,梁玉琢就瞧見大郎媳婦臉上掛笑挺了挺胸脯。


    可她那胸脯真不大,梁玉琢瞧著大郎的手,一隻手就能趕住倆。大概是瞧見梁玉琢的視線往哪裏打量,旁邊的湯九爺嗤笑了一聲,別過臉去看風景。


    下川村歸都勻府平和縣管轄,縣裏的縣官老爺姓黃,黃大仙的黃。雖不是個兩袖清風的主,可因膽子小,倒也從來不敢太貪。過去在別地雖然沒拿得出手的政績,但也不至於有什麽足以摘官帽的罪證。


    前任平和縣官因為牽涉進六王之亂這樣的大禍裏,早就被拉到了大理寺,如今大概已經丟了性命。於是作為繼任,黃大人拚了命也要繼續過去風平浪靜的治縣之法。


    上任沒幾天撞上了七夕,得知平和縣的風俗是姑娘家們都會打扮一番上街遊玩,買買簪子,逛逛街市,往河裏放幾盞花燈,黃大人更是命手底下的衙役們緊著點皮,把城中角角落落都盯牢了,別出任何事情。


    如此一來,整個平和縣的百姓連同周邊村子過來湊熱鬧的村民們,都鼓足了勁兒準備過個七夕節的時候,所有衙役們都吊著一顆心在城裏工作,生怕出任何可能丟飯碗的差錯。


    然而,有的事情還真就這麽湊巧——


    七夕當晚,縣中賈樓邊上的一個燈籠攤,被人砸了。


    牛車慢吞吞走到城門口的時候,進城的人已經排起了隊伍。


    梁玉琢抬頭看著明如鏡的藍天,收回視線往城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身上打量。


    大概是為了湊熱鬧賺上一筆的關係,進城的人大多都帶著家夥,而出城的人則大部分輕輕鬆鬆,以至於進城的隊伍老長,而出城的不過零星。


    等到進了城,俞大郎把牛車趕到了城中一家名為「賈樓」的酒樓邊上。酒樓的位置不錯,往西麵走,就能穿街走巷到平和縣最大的幾家妓館,往東麵走不少都是城裏的大戶,而且入了夜,這東西南北走向貫通的賈樓就成了最熱鬧的地方,擺這兒賣燈籠絕對有生意。


    果然到了夜裏,從賈樓邊上東來西往走過的百姓無數,大多二三結對,四五成群,熱鬧非凡。


    湯九爺的攤頭擺設簡單,隻支了張從賈樓掌櫃那兒借來的桌子,上頭擺上幾盞燈,湯九爺最得意的一盞燈被掛在了背後。蠟燭點上,這一盞一盞的,煞是好看。


    偶爾有年輕的小夫妻從旁經過,瞧見這些燈籠,不由好奇地湊上前來詢問價錢。也有老父馱著騎在脖子上的幼子,瞧上一盞玲瓏可愛的兔子燈,給孩子添上一盞逗他開心。


    湯九爺隻搬了凳子坐在一旁,手邊還擺著從賈樓裏買來的最便宜的濁酒和一碟花生,攤上的生意全都交給了梁玉琢。


    瞧著身形瘦弱的小丫頭口齒伶俐地同人談著價錢,湯九爺放心地垂下眼,往嘴裏丟了幾顆花生。


    「你這燈籠我買了,快給我摘下來!」


    花生正吃得香,不防聽到一身嬌叱,湯九爺抬眼一看,攤子前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位小娘子,身後還帶著幾名壯漢,氣勢逼人,眼睛牢牢盯緊了掛在後頭那盞隻看不賣的花燈。


    梁玉琢本來好端端地在同人談著燈籠的價錢。


    湯九爺的脾氣雖然有些怪,但不可否認,他這一手做燈籠的手藝簡直精妙。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小燈籠,他也能做得十分精巧。更別提他不舍得拿出來賣的,掛在廢園裏的那幾盞燈籠,更是巧奪天工。


    原本鼓動湯九爺賣燈籠,除了自己的一份私心外,也的確是想給九爺換些銀錢生活——廢園雖然沒了主,可要長久生活下去,總是要仔細收拾收拾才行,九爺吃喝簡單,大筆的花銷全貢獻給了燈籠,可做了燈籠卻不賣,那日子久了總有坐吃山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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