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良心被狗啃了,那就算了。


    梁玉琢把話丟下,也不再去看薛家人的表情,直接轉身走人。正廳外頭的下人這會兒瞧見她出來,一個兩個不敢輕視,低著頭在前頭引路,實在忍不住了才回頭看了她一眼。


    梁玉琢沒去在意,滿腦子隻想著,契書這種東西真是太有必要了。以後但凡和人做什麽約定,能寫則寫,免得日後出了像這類似的岔子,到時候哪怕一張嘴再能說,也隻是唾沫星子的事了。


    她前腳邁出薛家大門,後腳薛瀛就掙脫爹娘的禁錮追了上來。


    「梁家妹妹!」薛瀛摸遍了身上,終於摸著一個小巧的荷包,「這點錢,你先拿著,回頭我再把欠著的銀錢給你送去。」


    壓根沒去數荷包裏有多少銀錢,梁玉琢抓在手心裏顛了顛,轉身走的時候卻順手又拋進了薛瀛的懷裏。


    「我如今能憑本事賺錢了,用不著再像薛家拿著筆銀錢。我阿爹日後要是托夢怪罪,我這當女兒的自會說明,左右不過是薛家的叔伯們欺負我孤兒寡母罷了。與你有什麽幹係。」


    話雖如此,薛瀛的臉上還是臊得通紅,趕緊追上幾步:「可是先生是因我而……」


    梁玉琢突然停下腳步,回頭道:「薛四郎,你說,我阿爹是不是好人?」


    「先生大善。」


    「嗯。你能念我阿爹一句好就夠了。方才我說阿爹救了白眼狼是故意氣他們的,你別惱。」


    「我……」


    「阿爹如今是徹底絕了入仕的夢,你是阿爹曾教授過的學生,待你日後參加科舉,可莫要辜負了我阿爹救你的這一命。」


    她將話說完,邁開步子往前走的時候,順帶著舉起手擺了擺。


    薛瀛顯然不懂這動作的意思,心底卻隱隱覺得,先生的這個女兒當真和從前不一樣了。


    梁玉琢給二郎買回了心心念念的糖,又給湯九爺捎上一卷灑金的紙箋,因做工的問題還叫她砍了價便宜了不少。


    出城前,梁玉琢還尋思了一會兒,見真沒了要買的東西,這才往城外走。


    她來得早,到縣城的時候天亮了沒多久,城門也不過是剛開。這會兒卻一晃眼日頭已經掛在了當空,梁玉琢在城門外的一個簡陋棚子裏坐下,隨口叫了一碗麵。


    攤主是個老婆子,傴僂著身子,動作也不甚快。


    爐灶在棚子底下升騰著白煙,灶頭上的鍋子裏熱水沸騰。老婆子慢吞吞地拿著一把鐵勺在鍋子攪拌,拿了案板上已經做好的生麵就要往鍋裏放。


    邊上呼啦啦跑來幾個小孩,一個不留神撞翻了灶頭邊上的簍子,裏頭本就不多的雞蛋滾了一地,好些還摔碎了,蛋黃被小孩踩著帶遠,髒兮兮地叫人倒胃口。


    老婆子也沒叫嚷,倒是邊上賣餛飩的棚子跑出來個婦人,舉著鐵勺就去追小孩了。


    老婆子彎腰要去撿雞蛋,梁玉琢忙低頭幫忙:「婆婆,你煮麵,這裏我收拾。」


    她動作利索,不多會兒已經把雞蛋都收回簍子裏,地上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直起腰來,梁玉琢才發覺,老婆子正拿著菜刀眯著眼貼近了再切菜。


    邊上有常來吃麵的大叔見她這副驚疑的表情,隨口道:「章婆子家裏窮,可憐一把年紀了,還得出來擺攤賣麵,雖說眼睛不太好了,可這麵做得還是可以入口的。」


    梁玉琢在一旁瞧了一會兒:「老婆婆的子女呢?」


    「兒子前先年被招去當兵了,還沒回來呢,也不知是生是死。女兒嫁了人,頭胎生孩子的時候就難產死了,生了個閨女出來,夫家不要丟給章婆子照顧。要不然,這把歲數了,章婆子也不必出來吃苦,還不是為了給外孫女攢嫁妝。」


    大叔呼啦呼啦幾口吃完大海碗裏的麵,回頭瞧見章婆子顫顫巍巍地端著碗放到梁玉琢麵前,忍不住又嚷了一嗓子:「章婆婆,差不多就回家吧。你這一把年紀了,不如歇歇。」


    端上來的麵熱氣騰騰的,上頭撒了白菜絲還有蔥花。


    梁玉琢一筷子下去,從底下意外翻出顆荷包蛋來,扭頭去看,章婆子沒生意,這會兒正在慢吞吞擦著灶頭。


    「婆婆,吃完這碗麵,我幫你做會兒生意吧。」


    章婆子話不多,可這會兒卻抬起頭來,眯著眼睛,有些遲疑地望向梁玉琢。


    「我沒騙你,吃完這碗麵,我就幫著你做回兒生意,不收工錢。」


    梁玉琢自問不是什麽聖母,可看著這樣的老人,心底總是有些記掛。她家老太太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早些年退休之後就一直在家搓搓麻將、聽聽越劇,日子過得美滋滋的,哪裏像章婆子這樣眼睛都看不清楚了還要出門擺攤給外孫女攢嫁妝。


    想到家裏的老太太,她越發心疼章婆子,學著方才大叔的動作,呼啦幾下吃完麵,燙得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忙擱下碗去給章婆子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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