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時京自然覺得這隻是一個故事,不過見她一臉虔誠,便順著問下去,「這麽神奇?」


    「所以是傳說嘛。」


    「那為什麽先前不倒轉,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才倒轉?」


    桃花笑笑,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她之前跟春曉說這由來,春曉別說聽,還一路笑,聽完摸摸她的頭說,桃花你真可愛。


    見金拾諸聽得認真,桃花也樂於繼續說明,「光陰術的前提是要三千顆眼淚作為術引,當那丈夫在穀底為妻子流下了第三千滴眼淚的時候,那法術就生效了,時間回到第一次見麵之前。」


    「那不就是兩個小娃娃?」


    「我太姑婆說,時光倒流之後,所有的人都不會記得的,隻有施術者會記得。」


    隻有施術者會記得?「也就是說,隻有那隻鴦鳥記得所有的事情,而丈夫並沒有那記憶,還是個孩子?」


    「嗯。」


    「那妻子未免太可憐了。」


    「太姑婆說,一人苦一次,三千滴眼淚,數年的傷心之苦,與妻子什麽都知道卻不能說出口的苦,是一樣的,不過妻子既然知道將來會遇見那鷹,自然會避開,兩人便可長相廝守,我們的鴛山跟鴦山,便是夫妻幻化而成的,兩人不隻做了七十年夫妻,還永遠攜手而立。」桃花說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過都隻是傳說,沒有辦法證明。」


    「但三千河的確是存在的?」


    「嗯,而且,河水還有點鹹。」


    「這麽奇怪?」


    「因為是丈夫的眼淚匯集而成,自然是鹹的。」


    朱時京笑了笑——丫頭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傳說」,但心裏是很相信的,河水鹹一定是其來有自,但無論如何,他可不信那是人的眼淚而成。


    然後她又說很多家裏的事情。


    爹,娘,兩個哥哥,兩個嫂嫂,還有她養了好幾年的貓——花花。


    太姑婆沒有孩子,就住在隔壁,她每天都會過去看看,跟太姑婆聊天,順便聽太姑婆說故事。


    太姑婆是族裏年紀最大的人,她知道好多事情,桃花從小聽到大,太姑婆那,永遠有說不完的故事。


    家裏的房子有點舊,原本哥哥結婚時要整修的,不過當時一個堂伯的屋頂因為年久失修,破了個大洞,於是那些木材便先給堂伯補房子了,嫂子是好人,都能體諒,也說是應該的,畢竟沒有屋頂的房子真的沒辦法住。


    接著,就是蟲害了。


    太姑婆說,沒辦法,隻好讓女孩子跟牙婆去大戶人家賺錢,於是她們一行十幾個女孩子就這樣出來。


    朱時京等她說了一個段落後問,「你來這裏多久了?」


    「兩個月。」


    「朱家好嗎?」


    桃花點頭如搗蒜,「好。」


    見她說得坦率,朱時京突然想逗逗她——沒有心眼的老實丫頭,捉弄起來應該特別有趣。


    為了避免自己發笑,於是他先清了清嗓子,「見過老爺夫人沒?」


    「沒有,前院可不能亂去。」桃花的表情好像他問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隨便亂走要被罵的。」


    「老爺夫人很凶吧。」


    「別這樣說,老爺夫人很好的。」


    「哦,怎麽好?」


    桃花扳若手指數給他聽,「一日兩頓都有白米飯,若吃不飽,廚房日夜都有熱饅頭可以吃,上哪找這麽好的大戶人家。」


    朱時京更覺好笑,「每天給你白饅頭就好啦?」


    桃花想想,點了點頭。


    她們七人設籍高遠府,多多少少都有些聯絡,她除了月銀多,吃得也好,第一天來的時候吃到肉,還想說剛巧碰到好日子,第二天也吃肉,以為是昨天剩下的,到第三天還吃肉,終於忍不住問了春曉。


    春曉說,這有什麽好奇怪,朱府天天都是一菜一肉,據說二少爺當家時就吩咐過了,每天晚飯要吃好一點。


    「我以前在鴛鴦穀,是逢年過節才有肉吃的,可沒想到在這邊當婢子居然天天吃肉,回去講給大家聽的時候,一定很有趣。」


    「既然在這邊吃好住好,不如就留下來,別回鴛鴦穀了。」


    「那不行,我的家又不在這。」


    「但你也說了,鴛鴦穀的房子舊了,冬天時會有風,冷得發抖,屋子旁邊就養著豬,有時豬打架吵得不能睡,在這裏多好,月銀多,夥食好,主人家也不刻薄,上哪找這麽好的地方?」


    「不行的,爹娘跟哥哥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再破再舊都不要緊,如果不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給我最好的樓房我都不會開心。」


    朱時京原本隻是逗逗她,但聽她這樣認真的說出這些話,不知不覺,莞爾成了暖笑。


    「再破再舊都不要緊,如果不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給我最好的樓房我都不會開心」……


    粗眉丫頭……


    又過了幾天,朱時京已經好了七八分。


    正想著要怎麽跟桃花說明身分,沒想到意外卻先出現——阿婉跟著桃花一起到了柴房。


    當時他正看著一本桃花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傳記,看得正起勁,冷不防的聽見開門聲。


    以為桃花送茶水過來,一抬頭卻見她身後還有一人,兩人一看到對方,都睜大眼睛。


    朱時京想,她來這做什麽?


    而她卻想著,三少爺不是要開畫舫北上嗎?怎麽出現在這?


    朱時京很快的回過種,以眼示意,她在朱家伺候了三十幾年,自然懂得主人家心思,因此沒開口認他。


    「婉姐,這就是我那天跟您說過的病人。」


    「你救的人是他?」


    「嗯。」


    那日,桃花一臉凝重的來跟她說,自己救了個人放在柴房裏,沒問過婉姐就自作主張,所以來領罰。


    她覺得奇怪,外人可進不到朱府圍牆裏啊。


    桃花說,那人以前是在朱府做事的,前兩天被辭退了,可能是病了又無處可去,所以回來請求幫忙。


    她想,朱府的人,如果不是有親戚朋友本身就在裏麵工作,要不就是牙婆介紹,基本上都是清白人家,被辭通常也都是因為做不來,不會有偷拐搶騙那類的大問題,因此聽桃花說救了個以前在府中工作的人,倒也不覺得緊張,隻交代,如果那人醒了,她要過去看一下。


    當時她隻是不明白,朱府最近這一兩個月也沒辭退誰,那個「前兩天」到底哪冒出來的?


    但要說冒充也說不過去,隻聽過人家冒充大爺千金,沒聽過誰冒充奴仆的,何況那人是從小門進來的。


    雖然說是小門,沒鑰匙也無法進出,而那鑰匙還得工作一年以上才拿得到,一支一支都刻有編號,斷不可能亂拿。


    這事,怎麽想都有點奇怪。


    原本她是該當下就去看一看,但一來,桃花說他病昏了,昏了的人無法問話,二來,韻音小姐正在前來的路上,無論如何也算是表小姐,她還得把客院好好整理一下,實在也沒那心力。


    於是當下隻交代了桃花,那人醒來時跟她說一聲,她要問個話。


    沒想到這一看,還真不得了,是三少爺。


    看著少爺們長大,三少爺會偶發熱病的事她自然知道——隻是不明白,少爺明顯都醒了,怎麽也不回竹院……


    朱時京見狀,清了清喉嚨。


    婉姐意會,「桃花,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問他。」


    「好,婉……婉姐,他……他病才好,可能有些糊塗,如果說了什麽不敬的話,您別怪他。」桃花跟他相處七八日,發現他每次提起主人家都不是很恭敬,對福伯,秦姨也都是直呼其名,因此先幫他說好話,免得等一下婉姐不高興。


    沒想到此話一出,婉姐跟金拾諸卻不約而同笑了——桃花覺得奇怪,自己說錯了什麽嗎?


    見她一臉疑惑,兩人笑容更大了些。


    「好了好了,出去吧。」婉姐吩咐,「在門口遠處守著,別聽我說話,也別讓人進來。」


    桃花乖乖的出了柴房,把門帶上,接著走到幾尺之外,聽不見裏麵的人說話,但也牢牢守住那扇門。


    此時的她自然不知道裏麵兩人在商議計策,而她昀小婢人生即將興起劇烈的變化。


    就在金拾諸病愈離開後,秦姨找人把她叫了過去。


    這是桃花第二次被叫到管事院子。


    雖然沒有第一次那樣怕,但坦白說,忐忑還是有的——尤其是看到秦姨後麵那六個大丫頭。


    說「大」丫頭並不隻是年紀大,主要是位階。


    那些丫頭專門近身伺候,更衣,遞茶,幫少爺磨墨鋪紙,幫夫人們梳妝打扮,這些工作,整體來說,要比較聰明伶俐,能懂主人家心思,至於粗活,就是她或者春曉這類的小丫頭來做。


    近身伺候跟洗菜打掃是不同的圈子,桃花也不敢去找她們攀談,一次見到六個,而那六個都看著自己,忍不住又怕了。


    「秦姨好。」


    秦姨點點頭,對後麵幾個大丫頭說,「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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