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暑夏的太陽永遠那麽閃亮炙人,讓人不禁懷念起月的陰晴圓缺。


    楊璐雪一時半刻還沒從蒙晉言給她的驚愕裏清醒。


    這個人真放肆,和紹唐簡直是天和地、雪與泥之別。


    思及馮紹唐,她竟忘了昨天是紹唐的生日,準備已久的生日禮物仍放在「璀璨金品」未去拿回。


    她特定挑了一隻白金鑲黑方鑽的戒指,戒麵還請雕刻師父嵌了兩隻相擁而抱的愛情鳥。


    她真是粗心至極,以紹唐的心性,隻怕要懷疑她不曾將他記掛在心了。


    她急著撥打他的專線電話。


    一聽是她的聲音,馮紹唐忙不迭地道:「你好狠的心,有什麽天大的事也該給我通電話嘛!」


    他很少發這麽大的脾氣,她正要解釋……


    他又自顧自的往下說:「昨晚是李新月陪我過的,說,你要怎麽補償我?」


    楊璐雪並不打算讓他知道她昨晚被蒙晉言強行帶走的事,也不想把事情複雜化,雖然事件的始末怎麽解釋也無法用單純二字看待。


    「你決定吧!想要什麽補償?」她表現出少有的彈性,隻因心裏有個「虛」字作祟,總覺得瞞著他與另一名男子糾纏是一種背叛的行為。


    電話那端的馮紹唐笑言:「真的由我決定嗎?什麽補償都可以?」


    「是的,什麽補償都可以。」她聽見自己回答。


    ***


    是夜,楊璐雪依著馮紹唐的安排,先上陽明山洗溫泉、吃野菜;一路上,他的興致都很高昂,臉上堆滿了千層笑,像個童心未泯的少年郎。


    她猶豫著該在什麽時機送上她鍾愛的那顆方鑽,她一直想把這隻方鑽送給她今生的最愛,她告訴自己:你就要嫁給眼前這個愛你的男人,還有什麽不確定的?為什麽還猶疑不前?


    「璐雪,你看今天的夜景美極了。」馮紹唐指了指山下閃爍的發亮晶體。


    「是啊!好久沒上山看夜景了。」


    馮紹唐摟著她。「是你太忙了,而我,還是那個甘願隨傳隨到的馮紹唐。」


    她向他懷裏偎近,好怕須臾之間自己的心會飄向不知名的地方。


    「工作是很忙,我想快些存夠開業的基金。」她想在山地鄉蓋間診所,回饋貧病鄉民。


    「我可以幫你啊!」馮紹唐道。


    「我想靠自己起頭,以後你想幫我再幫吧!」她怕極了馮家人的悠悠之口。


    「叔叔,璐雪姨,你們怎麽也來這裏玩?」小皮的聲音由兩人後方傳來。


    兩人轉身,隻看見馮紹秦帶著小皮走向他們。


    「嫂子沒來啊?」馮紹唐問。


    「她嫌野外蚊蟲多,寧願在家陪媽打麻將。」馮紹秦無所謂地道。他和孟妍誌趣從來沒有相同過,他早已後悔陷入這樁父母安排的婚姻。


    「吃過飯了嗎?」楊璐雪問。


    「還沒有,我們才剛剛出來。」小皮回答。


    「有什麽建議給我們?」馮紹秦問。


    「我們可以陪你們吃消夜。」馮紹唐說。


    楊璐雪一點也不反對馮紹秦父子的打擾,反而很歡迎這樣的打擾。


    有外人在,時間會過得快些,她實在很怕紹唐問她昨晚的行蹤,她無法用一言難盡來回答,那隻會愈描愈黑。


    兩輛車四個人移師「貓空」喝茶吃茶點。


    小皮很亢奮,他渴望能和父親同遊不知有多久了,平日話就不少,今晚話更是多的一卡車也載不完。


    「爸爸,我想上廁所。」小皮朝馮紹秦說。


    馮紹秦陪小皮離了席。


    「大哥沒娶到好太太。」馮紹唐突然有感而發。


    楊璐雪微愣,紹唐很少談及哥嫂事,現下大概是某事某物觸動了他。「孟妍不好嗎?」她啜了一口茶。


    馮紹唐笑笑。「要是好的話,大哥也不會每天抱著書本解悶了。」


    「學長好學不倦,這是天性。」她說。


    馮紹唐搖搖頭不同意。「大哥自小手不釋卷,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但我不覺得與心愛的終生伴侶一塊兒說說體己話、散散步是浪費時間的事。」


    「我以為是學長冷落了孟妍。」


    他歎了一聲。「大哥是外冷心熱的人,大嫂的人你是知道的,平常除了打麻將就是逛街購物,和她的學校講師身分一點也不相符。」


    「或許孟妍也有她的苦悶,學長應該試著和孟妍溝通一下。」大家都是受過教育的人,有文明的溝通詞匯,楊璐雪以為隻要有心,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沒用的,對於一個熱衷於麻將經和時尚流行的女人來說,丈夫的好惡和心靈的共鳴並非最要緊的。」


    「學長和你聊過他的苦悶?」楊璐雪問。


    他搖頭。「沒有,大哥不太喜歡談這些事。」


    「你是個觀察敏銳的好弟弟。」楊璐雪欣賞地看著他。


    他深呼吸一下。「可惜使不上力。」


    「也許會有機會,等學長覺得有必要找個人聊時,他會想到你的。」


    「我很幸運,能和情投意合的女子結為終生伴侶。」他感恩於心。


    楊璐雪笑了笑。「我也很幸運啊!」但才說完,她的心田突地像被針刺了一下,她到底怎麽了?一直以來認為篤定的事,近日卻在心上起了疑慮的漣漪。


    寧靜地過了兩天,就在楊璐雪以為蒙晉言想是死心了時,一封限時專送的郵件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跡,她在沒有任何預期心理下拆了信封。


    楊璐雪:


    我書念得不多,不會表達自己內心海浪似的感情;更無法像馮紹唐一樣,把喜歡


    你的心情包裝成好聽的綿綿情話。可是,我有一顆誠懇的心。


    為了你,我可以連命都不要。


    晉言


    看完信,她忘了該怎麽思考。蒙晉言成了她放不下的心事。他的突然出現,紮紮實實的擾亂了她的生活,讓她不能忽略他的影響力。


    二十五年的生命,有太多次是仰賴他才得以延續,她訝異於他的勇氣。


    她一向是個理性、自製的人,完全不接受意外的人生,她喜歡循著軌道走,凡事有生涯規劃。常態——才能給她安全感。


    如今,不按牌理出牌的蒙晉言,她不知道該把他往哪兒擺,她真的沒了主意。


    她很清楚,他和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未來要走的路,理論上也沒有機會走在一道,因為他們不是同一路人。


    若是命運非要將他們牽扯在一起,會不會走成另一對馮紹秦和孟妍?


    她搖了搖頭,想把亂七八糟的思緒理出頭緒。


    他寫信給她,是希望收到她的回信嗎?信又該如何回呢?怎麽樣才能不失禮又不讓對方會錯意?


    紹唐愛她,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況且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她不能傷害紹唐,他會受不了。


    她呢?她愛不愛紹唐?但不論她愛不愛紹唐,她都不可能愛上蒙晉言!她根本當他是陌生人,她不可能讓自己愛上個陌生人的。


    「楊醫師,你在發呆?」同科張明華醫師喚回她神遊的靈魂。


    她一驚,按了按太陽穴。「我在想早上急診送進來的那個車禍少女。」


    「她的腿正用高壓氧處理,應該不會有問題。」


    楊璐雪點點頭。「希望如此,不然才十六歲,若是截肢的話,她一定會痛不欲生。」


    張明華歎了一口氣。「在醫院工作,千萬要懂得調適,我們做醫生的隻能做最好的處理,不能教時光倒流讓事情不發生。」


    「我明白。」她說。


    張明華換個語氣道:「晚上部門同事聚餐,你也一道去吧!今晚不是你值班,你再不能推托了。」


    「我不愛唱什麽ktv,怕去了會掃你們的興。」她隻想好好思慮煩心的事。


    「人多才熱鬧、才能助興。你應該和同事多接近,大家私底下都說你好神秘。」張明華盯住楊璐雪姣美的麵貌道。


    楊璐雪微笑。「我不是神秘,我隻是勤能補拙。」


    張明華勸道:「去嘛!大家都想更了解你。」


    拗不過張明華的力邀,隻得點頭應允。「小心你們的耳膜。」她幽默地道。


    ***


    這是家叫「晶嗓」的ktv,一如它的名字,外觀看上去像天上銀河似的閃閃發亮,裏頭豪華的布置更在意料之內。


    楊璐雪沒來過這類地方,醫學院七年,她埋首於學業,在乎的是有沒有學到真本事;娛樂的最高享受就是和馮紹唐上館子吃飯、看電影,或是上陽明山數星星。


    帶頭的幾位同事看起來是這門玩意的個中高手,經他們的推薦,大夥兒決定舍包廂改唱外場開放式卡拉ok。


    據他們說是比較過癮,楊璐雪並無所謂,她隻是來嚐鮮的。


    伴隨著台上愛唱歌客人與客人之間的飆歌,食物陸續上桌。餐點很精致可口,餐椅考究、音響設備一流,難怪八點不到,已經座無虛席。


    「楊醫師,你怎麽不上去唱一曲?」外科護理站的實習護士小敏坐到她身旁。


    「我歌唱得不好。」她說。


    「多唱幾回,嗓子開了就會好。」小敏熱心地說。


    楊璐雪很猶豫。「還是不要好了。」對於唱歌,她很放不開。


    「唱功真的可以練出來的。」小敏指了指台上。「依依也是唱壞了好幾支麥克風才有今天的成績。」


    「我沒有歌唱細胞。」


    「難得來這裏,怎麽樣都要上台唱一曲。」小敏在開刀房跟過幾次她的刀。


    然後大家開始起哄,硬是要楊璐雪開金口。


    「楊醫師上場、楊醫師上場、楊醫師上場……」鼓噪的聲音四處揚起,連其他客人也興味濃濃的加入行列。


    眼前情勢,弄得她很難為情。


    她覺得臉頰和耳朵全像燙熟了,要不是燈光微暗,她真不知要往哪裏躲去。五分鍾的躊躇像一世紀,她翻了翻小敏遞上的歌本,本想挑首英文歌曲,卻是遍尋不著。


    「我沒有會唱的歌。」她懊惱的宣布。


    「我們不相信、我們不相信……」又是另一陣喧鬧。


    她酡紅著臉不知所措。「我可不可以清唱?這裏不可能會有吉他……」


    「有!這裏有吉他。」低沉的嗓音獨排眾議而來。


    她迎上聲音的主人,笑容擱在幽黯的眼底。


    她錯愕,沒想到會是他——她最怕見到的人,蒙晉言。


    她抱著他遞上來的吉他走上台去,舞台中心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高腳椅,她坐上去,有一點緊張,深深呼了一口長氣,開始調著音調。


    她試奏了幾個音,開口唱:「許久以前有一首歌,唱著迷離的夢,相愛的人聽了,忘記了愁;響徹的歌聲,飄過海洋穿刺我心,別夢的日子,夜裏的哭泣。經年過去,離別愁緒濃馥,莫忘承諾。而今以後,讓悲風教我遺忘,曉風殘月啊,逝去的青春。如果可以,請你莫忘今生;如果能夠,請你莫忘吾心。」


    楊璐雪唱著,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圈住了她沉靜雅致的身影;音調柔美清脆的吉他聲,讓聽聞者心裏漲滿了感動的情緒。


    坐在觀眾席裏的蒙晉言迷醉的望住她,好似她吸取了他所有的目光,彷佛她與生俱來有某種魅力是為他而生的。


    瀑布般的黑發,飄逸又灑脫,讓他不禁迷癡以對。


    一曲終了,好半晌四下鴉雀無聲,她站起身來,下意識的對上他充滿危險而莫測的眸子。


    然後掌聲響起,安可聲不斷。讚美聲像浪潮一樣淹沒她,她回到座位。小敏首先發難。「楊醫師,你深藏不露哦!唱得這麽棒還說不會唱歌!」


    她從唇角扯出一抹笑。「獻醜了。」


    「你的吉他彈得好極了,學了很久吧?」張明華問。


    「我小的時候和教會裏的一位大哥學的。」很淡的一種情緒,不想解釋太多。


    大家叫她再唱一曲,她搖手,走向蒙晉言,將吉他遞還給他。


    他默默接過,蹙著劍眉,帶了抹奇怪的興味研究似的看著她。


    她不發一語,既沒有道謝,也沒有其他的話。


    她不想定位他、不想突顯他,不想讓旁人誤解。


    是夜——


    ***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然後電話來了,她接起,是他。


    「我很震驚。」


    「看得出來。」她低聲回話。


    「你讓我見識到你的另一項高不可攀的優點。」


    她不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並沒打算讓他以為她想改變現況。


    突然,他說:「我要見你。」


    她反射性拒絕。「不行。」


    「為什麽?」他問得很急。


    「很晚了。」她隻能想到這個理由。


    「對一個外科醫師而言,十一點並不算晚。」他說。


    楊璐雪心髒不自覺地加快速度的擂動。


    「我去找你。」他不容拒絕的語氣。


    「不要!」她提高音量。


    但他沒聽到,他把電話掛上了。


    三十分鍾後,門鈴狂妄的叫囂,她怕擾了鄰居的安寧,隻得開門。


    她站在門邊僵住不動,隻是看著他。


    「讓我進去。」他陰沉地道。


    「你回去吧!我們不會有未來的。」她試圖和他講道理。


    「讓我進去!」他不讓步。「否則我在這裏站一夜。」


    她完全從冷靜自製中崩潰,完全……然後,她做了今夜第二個妥協,讓他進門。


    她合上門,無助地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他仔細的品味她的模樣。「你的歌聲很動人。」


    「你這麽晚來這裏,隻是想告訴我這句你在電話裏就可以說的話?」她覺得不可思議。


    他笑了,笑紋勾得更深。「我見猶憐。」


    「什麽?」


    「沒什麽!我相信你已經聽到了。」


    「你要擾亂我的生活到什麽程度才會善罷甘休?」她衝口而出。


    他凝視她。「直到你愛上我為止。」


    「你這樣算不算是病態的一種?」她一定要絕情一點,她不能對不起紹唐。


    他苦笑,一本正經的回答:「你是醫生,或許你有解藥,就看你願不願意給我了。」


    「你瘋了!我已經訂婚了,下個月底就要結婚,你到底想證明什麽?」她略顯激動地問。


    「我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也許就不會這麽痛苦了。每當他發現她更多的美好特質時,越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這樣的傾心到底想得到什麽結果,他真的一點盤算也無。就算她將他視為牛鬼蛇神、洪水猛獸也怪不得她。


    她不敢置信的搖頭。「你不斷介入我的生活,卻不知道你想證明什麽?」


    他一逕地笑,笑聲無比淒涼。「我知道自己不夠資格愛你,但是我愛你,我的確愛你。」


    她詫異的看著他,為這突如其來的表態——這是表態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有理由……」她說不上話。


    「要什麽理由?告訴我,愛需要什麽理由?」因為情緒激動,他結實的胸膛上下起伏著。


    「我根本不了解你。」


    「我了解你,這就夠了。」


    「我就要嫁人了。」她不知所措。


    「離開他。」他欺向她,將她逼向牆角,抵在牆與他之間。


    她打了個冷顫,顫抖的喊:「不是你以為的那麽簡單。」


    「有什麽難的?有什麽難的?有什麽難的?」他負傷的喊。


    她推著他的胸膛,害怕他的靠近。「紹唐愛我。」


    「我更愛你!」他咆哮。


    「不!紹唐愛我很多年了,我不能傷害他。」她看著他狂熾的眼。


    「我愛你更久!」


    她每說一句,他反駁一句,不知何時會有交集。


    「怎樣你才會放手?」她軟弱無力的問。


    「永不放手。」他嚷著。


    「不要在我麵前叫囂,給我一個讓你離開我的條件。」她心亂如麻。


    五分鍾過去,他倆四目對望,她再問一遍:「給我你的條件。」


    他抬手順了順滑落她額際的發絲。「我要你。」很輕的聲音,多了一份柔情。


    「呃?」她不確定他的意思。


    「我要你!」他還是這句話。


    「我無法屬於你。」


    見他不語,她領悟地道:「如果你指的是我的身體——是嗎?」她想確定。


    鎮定的力量突然回到他身上。「你怕了嗎?」


    「我想確定,不是害怕。」


    「如果不能得到你的心,我希望——得到你的身體。」他張狂地說。


    這個要求令她不寒而栗。


    她的身子,紹唐要求多次都無法撼動她的決定;如今,蒙晉言竟然不怕死的要她的身子,她可以給他嗎?


    他救過她的命,這給了他癡纏她的理由:隻是得到她的身子後,他們真能夠兩不相欠嗎?


    他嘲諷地說:「我不配碰你聖潔的身子是嗎?」


    她蒼涼地道:「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等你結婚後,我會躲得你遠遠的。」他的眼中有兩簇沉鬱的火焰。


    她垂首不看他。「我的忍受度是——一次。」


    他托起她的下頷,「不要和我討價還價,到下個月結婚為止,『要』幾次隨我高興。」


    她驚悸地看著他。「我……」


    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打算使用保險套,你可以吃避孕藥。」


    「你……」


    「我的性生活很檢點,和女人在一起時,一向全程使用保險套。但對你,我是例外的。」他閑閑地道,伸出食指摩挲她的唇瓣,誘人一親芳澤。


    「不要今晚。」她沒有心理準備。


    「可以,明晚到我住的地方,我那兒有張超尺寸的大床,愛怎麽滾就怎麽滾。」他曖昧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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