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嗎?」


    水逍遙神情閑適的看著神色陰晴不定的荊無羈,眼眸也隨之轉為深沉,他已經盡量輕聲開口,不敢去觸動他已經處於震驚狀態的訝異情緒。


    荊無羈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但是他臉部的肌肉卻一陣陣的抽搐著。


    那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沒錯!化成灰我都認得。」荊無羈冰冷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讓人察覺不出此刻他內心的想法。


    「你會不會錯認了?」水逍遙不認為一個丈夫找到失蹤多年的妻子,臉上會出現像他這樣的表情。「你似乎對她的出現不抱任何興奮之情。」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不必知道太多,隻管告訴我她目前受傷的程度,還有,複元的機會有幾分?」


    水逍遙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他和荊無羈是莫逆之交,雖然荊無羈貴為王爺,可是兩人從來不分彼此,怎麽現在他卻表現得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


    就算邵楚楚兩年前無故失蹤,但是外傳他們夫妻鶼鰈情深,荊無羈應該不至於出現如此淡漠的反應才對。


    「我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隻能告訴你,她現在空白得就像一匹白布,腦袋裏什麽記憶也沒有。」


    「怎麽可能?」荊無羈蹙起兩道濃眉。


    水逍遙原本也是不相信,但是他親眼目睹的事實不容他否認。


    「昨兒個她醒過來,丫鬟通知了我,但是她看到我就像不認識一樣,還一直追問我是誰、她自己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為什麽會這樣?」荊無羈的眉頭深鎖。


    水逍遙搖搖頭。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我隻能說,她忘記所有的前塵往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會恢複嗎?」難道他連追究兩年前她為何失蹤的機會都沒有了嗎?難道就讓他懷著疑惑的心帶她回府?


    「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水逍遙的回答無濟於事。


    「你在哪裏發現她的?」也許發現她的地方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上個月我上山去采藥,在一處獵人放獵具的茅屋發現她的,當時好像有人放火燒茅屋,我剛好路過,聽見驚慌的叫喊聲,所以過去查看;還好當時火勢並不大,才能平安將她救出來,不過她的身上有多處燒傷,我無法肯定她就是楚楚,所以叫你過來確認一下。」


    氣氛隨即陷入沉默。


    「她……臉上的傷痕會痊愈嗎?」荊無羈看著那張幾乎麵目全非的臉龐,心中在歎息著,從前的邵楚楚美麗動人,沒想到如今會變成這個模樣?


    「我說了,因為發現得早所以沒什麽大礙,雖然現在的樣子有點可怕,但是我保證能讓她恢複像從前一樣美麗。」水逍遙對自己的醫術非常自豪。「隻是……那恢複原貌之後呢?」看荊無羈漠不關心的樣子,也許邵楚楚會成為他的包袱。


    「我不會將她丟在這裏。」他似乎看出水逍遙的顧慮。「你需要花多少的時間來醫治她?」


    水逍遙一時之間有被透視的窘態。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就知道荊無羈的醋意十足。「時間很難說,還得看病人的配合度。」


    「我把她交給你了。」他淡漠的神情不見一絲情感的牽動。「等她複元之後再通知我來接她。」


    煙雨樓的窗邊,坐著一個美人。


    她的臉部線條雖然柔美,卻有著明顯的憂鬱。


    她黛眉緊鎖,羽狀的漂亮眼簾輕扇了扇,小巧的鼻子俏立直挺,兩瓣纖弱的紅唇鮮豔,她雖然容顏清秀,但模樣卻楚楚可憐。


    那個帶她回來的男人說她名喚邵楚楚。


    可是這個名字對她而言陌生異常,無法讓她產生一點熟悉或震撼。


    或許邵楚楚曾經是她的名字,或許對她有過特殊的意義,但對現在的她而言,隻不過是她的代號而已。


    她無法從這三個字喚起任何的回憶,也完全無法想像擁有這三個字的女人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她生在哪裏、長在哪裏?又為什麽會受傷?


    是受人陷害?還是自己不小心引起火災?


    她怎麽會一個人住在杳無人煙的山中茅屋裏?


    一大堆從水大夫那兒得來的訊息,反而使她整個腦袋裏裝滿疑問,無法解開的疑問……


    自從她由昏沉的睡眠中醒來,她的人就已經在這裏了,但是她卻變成一個沒有記憶、沒有過往、什麽都沒有的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得了。


    但是她卻有一個丈夫——


    那個她隻見過一麵的丈夫隻來看過她一次,據說她的丈夫和這裏的水大夫是莫逆之交,她之所以能夠恢複原本的美貌,完全要歸功於醫術高明的水逍遙。


    不過每當她問起她的丈夫,水逍遙總是三緘其口,隻願意說出她丈夫的名字。


    荊無羈——她丈夫的名。


    她憶起水逍遙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一顆心竟怦然直跳。


    想來好笑,她對自己的名字毫無反應,但卻對荊無羈這三個字有著莫大的震撼,就像第一次見到他時……


    荊無羈是一個相貌英挺,威嚴中帶有一絲溫柔的男人,他的前額飽滿寬闊,兩道神氣的劍眉斜飛入鬢,挺直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嘴唇看起來異常誘人,讓她想入非非的幾乎要湊上前親吻他……


    如果他曾經是她的丈夫,她是否吻過那樣迷人的唇?


    他們有過像夫妻之間那般的親密行為嗎?


    想到他那健壯的體格,胸膛一定有如銅牆鐵壁,摸起來的感覺一定很迷人……


    也許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否則為何光是想像與他在床榻上親熱纏綿的模樣,就會讓她有不可思議的感覺?


    單是想像他迷人的唇吻著她的身體,她的四肢百骸就好像有一股暖流竄過,將她的臉頰燒灼得通紅。


    但是一想起荊無羈看她的眼神,她臉頰的燒灼感一下子就冷卻下來,額頭也隨即冒出冷汗。


    那個據說是她丈夫的人,看著她的眼神令她膽顫,冷漠的眼眸裏沒有絲毫的柔情,流露出來的是清清楚楚的嫌惡。


    她看得出他眼中沒有絲毫關心。


    荊無羈對她完全沒有一點夫妻情分,他甚至痛恨她!


    但……為什麽?


    他們不是夫妻嗎?他為什麽會痛恨她?


    而且如果他對她有情,就不會把他丟在這裏不聞不問。


    可是……如果真的對她無情,又為何承諾會來接她回家?


    為什麽?她怎麽會是一個令丈夫厭惡的女人?


    她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讓丈夫將她丟在這兒不聞不問……


    這段日子,她多希望有人能陪她,尤其是她的丈夫。


    當她知道自己失去記憶時,那種被遺棄的感覺深深的打擊著她,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自稱是她丈夫的人,她當然希望得到他的關懷。


    她天天盼、日日望,就希望荊無羈能出現在她麵前,能替她驅除孤獨與寂寞,但是她盼到的是日複一日、夜複一夜的心寒與心痛。


    如今她真的不知道她活著有什麽意義?


    她甚至連坐在這裏回憶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她沒有一點一滴的過去可以供她回憶……


    她失去了自我,而唯一承認她的丈夫卻對她漠不關心……


    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麽不讓她幹脆葬身火海算了,也省得活著讓人憎恨、厭惡,忍受被忽視的折磨。


    她眨了眨眼,不爭氣的淚珠滾滾滑落。


    一早,照顧她的丫鬟蘭兒,興匆匆的端著洗臉水進房,在她耳朵邊偷偷的告訴她,荊無羈出現了,正和水逍遙在書房裏說話。


    她懷著期待的心情,等著她的丈夫和水逍遙談完話過來看她。


    但是,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從清晨等到日正當中,從豔陽高照等到日落西山……


    直到院落四周都掌起燈了,她的丈夫還是不見蹤影。


    為什麽她的夫婿會對她如此絕情?


    為什麽她會是一個無人聞問的女人?


    這些日子來的哀怨讓她怒急攻心,她揮手掃掉蘭兒放在桌上的晚膳。


    「邵姑娘!」蘭兒驚叫一聲,眼中充滿訝異與不解。


    邵楚楚在蘭兒的驚叫聲中,察覺到自己的衝動影響到他人,內心感到十分的歉疚。


    「蘭兒,對不起。」


    蘭兒見她恢複原來的溫柔模樣,微微的笑了一笑。


    「沒關係。」她蹲下身子,仔細的收拾一地的狼藉。「蘭兒再去幫邵姑娘準備一份晚膳。」


    「不用麻煩了。」邵楚楚顯得無精打采。


    「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蘭兒關心的問。


    「不是,我隻是不想吃。」沒看見心中期待的人,讓她胃口全無。


    「你是不是沒胃口?我去請水大夫來看看。」蘭兒很緊張,因為邵楚楚是水大夫非常重視的病人。


    「我沒事!」邵楚楚煩悶的尖聲叫著。「我隻是不想吃。」


    「邵姑娘……」蘭兒被她吼得愣在原地。


    病人因為長期臥病在床,脾氣暴躁是免不了的,蘭兒早已經司空見慣,也能應付自如。


    但是邵楚楚一直是那種溫柔、合作的病人,情緒也一直非常穩定,從未出現過情緒激動的情形,因此看見她如此反常,著實讓蘭兒倍感納悶。


    一時之間,房間裏的氣氛顯得僵凝,直到荊無羈不高不低、毫無起伏的聲音出現在房門口。


    「看來失憶並沒有讓你忘記嬌氣!」


    邵楚楚轉頭瞥向門口,荊無羈俊挺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背靠著門,雙手環在胸前,一雙不友善的黑眸深幽的盯著她,似是不屑又嘲諷。


    荊無羈發現邵楚楚的眼神從以前的驕縱任性、銳利高傲,變成了驚慌失措、迷惘茫然,六神無主的眸光與他相接觸後,急忙低垂眼簾,咬著蒼白發顫的嘴唇,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荊無羈因為她柔弱的模樣,心裏一陣拉扯。


    她曾經是那麽的溫柔,曾經是那麽的善解人意……


    不!他不能因為這樣就憐惜她!


    雖然邵楚楚在他麵前一直都是這樣,但是在他背後的邵楚楚卻囂張跋扈……


    荊無羈收回定在她身上的視線,讓自己恢複鐵石心腸。


    「我想和她單獨談談。」荊無羈迷人的唇上掛著一抹微笑,待蘭兒走後,微笑立即消失不見,轉向邵楚楚時,他的臉龐立即變得冰冷、毫無表情。


    荊無羈仔細的打量她好一會兒。


    「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尤其是這張臉,跟從前沒什麽兩樣。」


    他說話的模樣根本不是在關心她的傷勢,反而像是在提醒她,她擁有一張令人憎恨的臉龐。


    「你對我如此不屑,為什麽還要來找我?」她怎能不怨?


    不管她曾經做過什麽,麵對毫無記憶的她,他這種輕蔑的行為,又豈是一個丈夫該有的嗎?


    雖然她努力的想以平靜的模樣麵對他,但還是不小心從發顫的語氣中,流露出心裏的怨懟。


    他挑著眉,對她臉上流露出的埋怨感到十分好奇。


    她憑什麽責怪他?


    在她舍棄一切與男人私奔之時,她可曾想過他的心傷?


    「我放下手邊的事,千裏迢迢的從揚州趕來,當然是要帶你回府。」


    「帶我回府?」邵楚楚提高嗓音重複他的話。「你的表情、言語,一點都沒有想帶我回去的樣子。」


    聽見她的指控,荊無羈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沒錯,我的確不是很甘心帶你回府,誰知道你會在府裏待多久?什麽時候不高興又會離府出走?」


    邵楚楚愣住了,離府出走……


    這是多麽嚴重的指控——


    「你說的……都是真的?」邵楚楚無法想像自己會做出那樣於情、於理、於法都無法容忍的事。


    一個成了親的女人,棄家庭不顧,這是道德所不能容許的事。


    「哼!你倒好,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忘得一幹二淨。」荊無羈的語氣冰冷。「沒錯!你邵大小姐有本事,有沒有我這個丈夫對你而言根本無所謂。但是你把我置於何處?又要我怎麽做人?」


    「我……」她無言以對。


    她怎麽會是這樣一個不明是非,不懂倫理道德的女人?


    她痛苦的掩麵而泣,喑啞的嗓音、無助的神情,和極端不理解自己所作所為的痛苦,讓荊無羈為之動容。


    荊無羈心中又是一凜。


    不要……不要再被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迷惑!


    荊無羈再次提醒自己。


    「我為什麽會離家?」


    「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可以告訴你!」


    「問我自己……」她雙手捧著自己的頭,努力的想喚回失去的記憶,換來的卻是額際陣陣的抽痛。


    「我想不起來……」邵楚楚受不了排山倒海而來的疼痛,痛苦的高喊出聲。


    荊無羈皺著眉頭,狐疑的看著她。


    水逍遙雖然說她的頭部受過撞擊,但卻不肯定她失憶的情況有多嚴重,加上邵楚楚天生就會裝模作樣,更讓人無法信任。


    她張著一雙迷蒙的眼睛睇著他,彷佛想從他身上尋求答案與安慰。


    但是看見他深沉的眼神之後,她退縮了。


    荊無羈根本就不信任她,而且恨她,怎麽可能會安慰她?


    在了解到是自己一廂情願之後,她不敢再有奢望。


    「我能多知道一點以前的事嗎?」除了問一些自己失去的記憶,她跟他似乎沒什麽話可以說。


    「你想知道什麽?」荊無羈似乎打算與她長談,所以走進房裏在桌前坐下來。


    「我什麽時候離開的?」


    「兩年前。」


    「這麽久?」每一個答案似乎都讓她震驚不已。「難道我沒有為自己的離開留下隻字片語嗎?」


    「跟男人私奔需要留下什麽隻字片語?你幹脆去貼張公告,召告天下人!」他的聲音飽含憤怒。


    「私奔?」她猛然抬起頭。「你怎麽知道?你親眼看見的嗎?」她不相信自己會是這樣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要是我親眼看見,當場就會殺了你!」要不是他壓下這些消息,要他如何在揚州立足?


    「既然你沒有親眼看見,怎麽能如此肯定我與人私奔?」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受了冤枉。


    他倏地怒目瞪著她,那眸光淩厲逼人,教人不敢直視。


    「二娘親眼看見的還有假?要不是二娘待我好,沒走漏消息,我還有臉待在地方上嗎?」


    「我真的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嗎?為什麽?難道我們之間沒有一點夫妻的情分嗎?」


    荊無羈冷哼一聲。


    「情分早在你離家時就已經沒了。」


    「為什麽……」她語帶哽咽。


    他撇過頭去,不想再提窩囊事。


    「你說呀……」


    「你要我說什麽?」他紅了眼。「我不想再提那些肮髒齷齪的事,我想你也不會想知道。」


    他說她肮髒、齷齪……


    她到底做了什麽,讓他如此咬牙切齒的指責她?


    「既然這麽恨我,為何還要帶我回府?」她心碎了。「既然我能離開兩年,相信我可以再存活好幾個兩年……」


    「我不像你這麽心狠手辣,為了一己之私可以拋棄夫婿,不顧親朋好友的顏麵!」他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大吼。「你可以不履行身為妻子的義務,但是你的道德呢?」


    邵楚楚抬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她對著這個自稱是她夫婿的男人還是十分的陌生,難道她真要這麽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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