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蘊見青姝這樣子,本覺得挺有趣,可嘴上就是笑不出來。


    貼身伺候的婢女,守夜哪有小榻可以睡?蘇明樟這樣的破例,想來也是因為過去的那個女子。


    江蘊問道:“那後來呢,後來怎麽沒娶了?”


    青姝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沉悶起來,“嗯……後來不是出事了嘛,出大事,蘇家二房都沒了,隻有公子僥幸存活,我是親眼看著夫人死的……”


    說到夫人,青姝的眼淚說來就來,似乎隻要想到那一幕,就會立馬紅了眼。


    她用手指在眼底下一劃,抹去一點濕潤,繼續道:“我們這些當奴仆的,都被趕走自生自滅了,那與公子有了婚約的女子,穿的算是一等女使的衣裳,官兵不當她是主子,她自己自然也不會說是二公子的未婚妻,也就沒有殺身之禍。


    後來,蘇家大房的人來了,把我們這些落難的奴仆都帶走收傭,壓我們的工錢,我們的月例銀子是以往的一半,隻是世道艱難,我若是不幹,誰知道逃出去是什麽下場,我這樣的奴籍賤命,隨便一個人都能把我賣到窯子裏去。


    原本以為,二房來的奴婢都是一樣的待遇,但日子久了後,我發現那女子進了大房大公子的屋,她不久前才和公子海誓山盟,以身相許,結果轉頭就……”


    青姝越說越氣,耳邊一隻蚊子還不知死活的在此時飛來,青姝兩手一合,啪的將那蚊子打死,然後用手指捏住手掌上的死蚊子,扔到火裏燒了。


    她打死蚊子之後停頓了好一會兒,江蘊想,許是這段回憶難受,她不想再說下去,便道:“所以,你起初那麽討厭我,是帶了對那女子的厭惡到我身上,你覺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楊花,想靠爬床來成為人上人?”


    青姝歎了一口氣,道:“不對……不是的,應該說是不止。


    我厭惡你,是將對她的厭惡牽連到了你身上,但不止這些,還因為你是江家的,當年蘇家出事,江家是幕後之一,雖不是最直接導致的,但也是仇。


    另外,我厭惡那女子,不單是因為她被大房公子收了房,還有其他的……隻是我不敢確定……”


    青姝從小嘴叭叭不停,到現在的吞吞吐吐,江蘊察覺,道:“有什麽不便說的,就罷了。”


    青姝擺擺手,嘖了一聲,道:“唉,但是後麵這些事相爺不知道,我兜兜轉轉回到了相爺身邊,繼續在他這裏當差,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事情過去許久,我一個奴婢,肯定不會特地去給主子心上差一刀,橫豎那女子現在已經不在了。


    我本來以為,一樁破婚約而已,沒了就沒了,誰知相爺是個情種,這事在他心裏有結,這些年來,他若是真要一個操持家務的夫人,怎麽會沒有合適的?我幾次三番想去告訴他,那女子不值得他記掛,但我估計啊,他不會信的,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江蘊聽了這麽多,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她問道:“你方才是說,江家……是害了蘇家二房的幕後之人?”


    青姝糾正:“之一。”


    江蘊五雷轟頂。


    她本以為,江太傅和蘇明樟隻是政敵而已,沒成想竟然有著毀家滅族的仇在裏麵,難怪青姝起初對她敵意大,也難怪初入府時,程風聽她是江家的,就要帶下去處理了。


    直到她說出她不做江家人,一切才有了轉機。


    可即便是這樣,蘇明樟心中也該對她有些芥蒂才是,可因為對那女子的懷念,竟能讓他放下江家的芥蒂,處處對她破例,對她好?


    那女子在蘇明樟心中到底有多高的地位?


    江蘊的心境複雜的可以寫出一本書來,她斟酌半晌,還是問青姝道:“你要不就把那女子與蘇家大房大公子的事告訴相爺唄,不然他一直……”


    青姝搖頭,“沒有證據,一麵之詞,到時候相爺一邊擰巴,一邊放不下,最重要的是,那女子已經死了,去計較一個死人的事,是永遠不會被證實的。”


    江蘊喃喃道:“嗯……你說的也對,死都死了,說起來,我還是要感謝她的,若是沒有她,隻怕我初見相爺那日,就死在程風的刀下了。”


    青姝從方才的低落中走出來了些,道:“你這話說得不錯,世間因果,陰差陽錯,誰都說不好的,那女子多年前的事情,竟然救了多年後的你,時間久了,我覺得你這人倒也還好,不像她那樣討人厭,也算是值了。”


    江蘊聽到這裏,總算是露出一點真心實意的笑容。


    青姝趕忙解釋道:“我隻是沒有那般討厭你,並沒有覺得你很好,喜歡你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嗯,不討厭就挺好的。”


    她從小在江家被討厭的還少嗎?不討厭,已經很不錯了。


    江蘊想著青姝與她說的這些,忽而又問道:誒,蘇家大房二房關係不好嗎?”


    青姝道:“爛得很,早分家了,不然二房出事的時候,大房怎會不受牽連?”


    “那現在大房怎麽樣了?”


    “死光了?”


    “啊?”


    這回答顯然在江蘊意料之外。


    青姝道:“剛才忘說了,二房出事,大房也是仇家之一,後來相爺東山再起,親自派人去抄家的,老規矩奴仆都趕走自生自滅,但那女子那時已經是大房公子房裏人了,逃不掉的。”


    江蘊問:“所以你也是那時,才重新回到相爺身邊當差?”


    “那不是,我在就跟著相爺了。”


    這段可以稱得上是青姝的血淚史,她繪聲繪色道:“我本就知道蘇家大房二房不睦,後來在大房當差一段時日,處處留心,就察覺大房與二房出事似乎有牽連,你說我這樣忠肝義膽、知恩圖報的人,會在仇家幹事嗎?我跟那不要臉的女人可不一樣!


    我啊,是鑽了狗洞逃出去的,我沒什麽存在感,逃了也沒人在乎,你可知我那些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我去別的大戶人家找事情做,沒人要我,說我年紀小,又沒人衙子舉薦,自己的籍契文書都沒有,讓我滾,我銅錢用完了,找不到差事,我與你講過,我曾與野狗搶食,就是那時的事。


    後來啊,上天眷顧於我,我看到有一輛馬車路過,裏麵人撩起車簾,正是二公子!我也是那時才知他沒死的,我哭著跑去,他認得我,想給我銀子,再給我找一戶人家當差,但是我……我還是更想跟著公子,以報夫人當年救命之恩,後來我將懷中的一支木發簪拿了出來,他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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