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延語氣有些沉重,微微垂眸,不再看著蘇明樟,而是盯著眼前的茶水,看著水麵上浮動的茶葉,眸中黯然憂傷。


    蘇明樟道:“與我,可以盡說,如今新帝在位,朝堂穩固,顧郎中的安危,我可以保。”


    顧知延沉默了好一會兒,似是在想從何說起,半晌後,他唇起欲言,但先抬頭看了看廳上幾人。


    他本想問蘇明樟是否要將旁人遣走先,但他匆匆一眼過後,視線如方才的顧平一樣,落在了江蘊身上。


    江蘊感受到目光,也看向顧知延,問道:“顧郎中可是要我們到旁廳避嫌?”


    蘇明樟道:“他們無需避開,顧郎中可放心。”


    顧知延聽後,點了一下頭,但視線卻無法從江蘊臉上移開。


    他那雙已經有些渾濁了的雙眼中多出幾分清明,又溢出幾分思念的意味,源遠流長。


    江蘊不是沒被男子盯著看過,但從未被這樣的眼神盯過,不是那種觀摩美色的猥瑣和失望,而是充滿希冀,還夾雜著懷念和驚喜,但又讓她感覺很莫名其妙。


    就好像是似曾相識一般,但她覺沒有見過這位顧郎中,隻是曾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但也不知在哪裏聽過。


    顧知延的眼神挪不開,蘇明樟有些不悅,稍稍抬高音量,提醒了一句:“顧太醫。”


    他故意又稱他為太醫,說明是在警醒。


    顧知延聽到後,立馬回神,但目光還是在江蘊臉上流連了幾許,蘇明樟略重地擱下茶盞,問道:“我問一句,顧太醫何故盯著她看?”


    顧知延終於把視線回到蘇明樟身上,未答先問道:“敢問蘇公子,她……可是您的娘子?”


    蘇明樟也不答,問道:“顧太醫對我的私事很感興趣?還是說,你對她很感興趣?”


    “我……”


    “或許顧太醫應把正事放在前,我來臨安一趟是為何,你心中清楚,何事為重,你也當清楚。”


    蘇明樟占理,私事不該越過公事去,他緩了緩,收回眼中所有情緒,重新要開口。


    在此之前,蘇明樟對江蘊道:“你去旁廳吧。”


    免得顧知延說一半又分神看她。


    江蘊點頭應下後,青姝也跟了過去。


    橫豎蘇明樟來,為的是朝政上的事,青姝聽不聽都無所謂,她若是好奇,蘇明樟也全然信任她,就讓她站在一旁,但青姝現在對江蘊更加好奇。


    “阿蘊,等等我。”


    她小聲喊了一句,江蘊停下腳步,跟她一起去了旁廳。


    程風揣著佩劍,直愣愣地站在幾步外,主廳上隻餘三人。


    顧知延也終於正式開始回憶訴說道:“為著這事,我逃了十六年,其實說起來,不過就一句話:我懷疑當朝靜蘭公主……並非先帝的血脈。”


    幾步外的程風聽到這句話,想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中也露出了詫異和驚恐。


    不管蘇明樟讓他做什麽,他奉命辦事就是了,不會問太多,他知道蘇明樟此次能親自前來,背後一定有大事,但沒想到是這樣天大的事。


    先帝一輩子,隻有靜蘭公主這麽一個子嗣,又是正宮所處,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是大靖最最尊貴的女子,自幼受盡寵愛,被捧上了天,美名遠揚。


    顧知延竟說她不是先帝血脈,難怪要逃匿這麽多年。


    蘇明樟表現得還算是平靜,他抓住重點,道:“你懷疑?隻是懷疑?”


    顧知延道:“當年隻是懷疑,此事若沒有十足的證據,我萬萬不敢開口,我想私下驗證,卻先被發現……但即便沒有驗證,這些年來九死一生的日子,也恰恰證明的我所猜的是對的。”


    蘇明樟輕嗯了一聲。


    他會對靜蘭公主的身份有所懷疑,原因有二,一是靜蘭公主不論從外貌還是脾性來說,無一點像先帝,若說她是像極了母親那也就罷了,奇就奇在,她與太後也並不怎麽相像。


    可長相並不能說明太多,真正讓蘇明樟開始疑竇的,是皇帝曾無意與他提起,當年照顧太後懷胎的太醫,在靜蘭公主出生沒多久後,就留下一封辭官書,消失不見了。


    若是他不消失,按理說靜蘭公主順利誕下,他能得極厚的封賞,在太醫院的職稱品級也能往上越一越,但他竟連當月的俸祿都沒有領,就連夜消失在了洛陽,滿太醫院的同僚,竟然無一人知道他的去向。


    蘇明樟此人疑心重,遇事判斷又犀利,他曾暗中搜查過顧知延的信息,但卻搜不出任何,可見被抹得一幹二淨。


    越是幹淨,越是有問題。


    此事他同皇帝,也就是當時的暄親王說過,但無實證,茲事體大,不敢上達天聽。


    且先帝在位時,當年的皇後一黨掌權過甚,江家身為外戚,屢屢幹政,絕不可打草驚蛇。


    暄親王那時對此不敢相信,雖說蘇明樟的分析並沒有什麽不妥,但他覺得,當年帝後感情和睦,先帝對皇後萬般寵愛,可畢竟身為帝王,後宮免不了有許多嬪妃,但不論新人如何貌美,他從未冷落過皇後,且因為她母家早已亡故,幾乎無人幸存,他便對她妹妹所嫁去江家有所關照。


    皇後沒有母家勢力扶持,能登上這個位置,是先帝克服層層阻礙後給她的寵愛,便是寫到史冊裏,那也是帝後情深的千古佳話,皇後根本沒有理由做出愧對先帝的事情。


    但是後來,當初的皇後一黨在朝中越發囂張,尤其在先帝病重之後,皇後還會越俎代庖幫他做決定,且先帝去世後,太後竟有意阻攔暄親王掌權,企圖自己把持朝政,還弄出江太妃有孕的烏龍,暄親王也越來越相信蘇明樟的推斷,此次派蘇明樟前來,務必要一個真相。


    蘇明樟聽後,點頭認可,繼而問道:“當年,你因何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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