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看太醫?”


    他回頭,雙眸中帶著些危險的味道,語氣則是充滿疑惑。


    倏爾,還極輕地笑了一下,看似溫和地跟她解釋道:“我不喜歡她在這裏等太醫,如果需要太醫,我會讓太醫去相府。”


    會讓太醫去相府……


    靜蘭公主神情明顯尷尬起來,嘴角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住,可又不想因一個奴婢而失態發怒,尤其是在蘇明樟麵前。


    “請太醫去相府,隻為了給一個婢女看傷,蘇相說這話未免太過可笑,太醫院的太醫雖說不是多大的官職,但也不該被這樣折辱吧。”


    江蘊感到蘇明樟的身周溫度都冷了下來,大有一種即便是你是公主,也不會再給麵子的架勢。


    不出意料,蘇明樟道:“我過去不知公主竟這般有當管家婆子的天賦。”


    “你!”


    靜蘭公主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欻的站起身來。


    他這是明著罵她。


    他竟敢明著罵她?


    靜蘭公主長這麽大,就沒有被人罵過,不說是明著,就算是暗裏,也沒什麽人敢說她的不是,就連母後也隻是偶爾規勸教導。


    今兒個就算是皇帝站到她麵前,也都隻會對她和藹可親,他蘇明樟憑什麽?


    就仗著她喜歡他?


    短短兩秒,靜蘭的眼底就濕潤了起來,比起委屈,更多的是惱怒,她抬手指著蘇明樟,“侮辱本宮是何罪名,你可知道?”


    蘇明樟道:“公主要定臣的罪,怕是還沒那個資格,真要計較,此事還是要到皇上麵前過一遍。”


    靜蘭是公主,是尊貴,但若是論起實權,那卻是沒有多少。


    蘇明樟是皇帝心腹,任何人若是要動他,都不得越過皇帝去。


    靜蘭公主被他堵得說不出話。


    他的意思是,她若是要將事情鬧大,他奉陪,但若是要他道歉,那不可能。


    太後本以為自己女兒能把控住這樣的小場麵,但此時也不得不出麵。


    “蘇相,不論如何,靜蘭最初本是好意,是你先辜負了在先。”


    這頂帽子扣的,竟然連“辜負”二字都用上了,江蘊內心直喊離譜。


    “好意?讓我的人被獨自扣押在此,是好意?還是公主覺得臣自己請不到太醫?多此一舉就是多此一舉,何必用‘好意’二字加以美化?”


    太後的麵子,蘇明樟也不打算給。


    眼看太後也要動怒,此事怕是沒完沒了,江蘊不想因自己而惹出這一場大戲,便眼珠子一轉,在太後開口之前對蘇明樟道:“相爺,奴婢上藥的時間到了。”


    蘇明樟似乎也領會了她的意思,“太後恕罪,傷者為大,臣要先帶她回去換藥。”


    那聲假惺惺的“恕罪”已經是蘇明樟最大的讓步,也算是個皇家,給皇帝留的麵子。


    說罷,他也懶得等太後再回話,轉身出門去,寬大的袖口下,他一隻手輕輕在江蘊後腰上推了一把,輕聲道:“跟上。”


    江蘊鼻尖纏著極淡道檀木香,轉身跟在他身後邁出門檻。


    他高大的身形在踏出門的那一刻,外頭的陽光籠在他身側,將他官袍上的暗紋照得清晰。


    這是她頭一回看見蘇明樟這樣與太後正麵交鋒,還是為著她。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刀子上跳躍,若是換了旁人,怕是早死了幾百次了。


    太後也就罷了,他對靜蘭公主也那般態度,江蘊不知這是否是為著她,又或者說是有幾分為著她。


    她忽而想起蘇明樟先前說要退婚一事,原先她完全不放在心上,覺得那不過是一時興起,用來逗她玩的。


    但就在方才,他對她輕輕道那聲“跟上”時,她居然覺得,那些話或許是可以當真的。


    他過去的話竟在此時翻湧上來,攪亂她的內心,一點一點將她往下拉,惹的她想要沉溺進去。


    江蘊悄悄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思想恢複清明。


    出了門後,蘇明樟放緩了腳步,有意配合她行路的速度。


    蘇明樟邊走邊對她道:“我得了旨意,過兩日要再出門去拿蕭門,此番許不太平,不帶你去。”


    他是在同她匯報行蹤一般。


    江蘊道:“是,我知道了,府中又要打點道,我會配合青姝姑娘。”


    蘇明樟應了一聲,兩人沉默著走了一小段路後,蘇明樟側頭問她:“你旁的沒什麽要問了嗎?”


    江蘊覺得他這話問得突然,她一時不解蘇明樟的意思,問道:“我要問什麽?”


    蘇明樟道:“你想問什麽,便問什麽?”


    蘇明樟出去,為的是公事,更何況蕭門還是與行刺她之人有關,她也很想弄清那行刺之人的目的,他去就是了,她有什麽好問的?


    於是江蘊思考過後,道:“沒什麽想問道,相爺注意安全就是。”


    話音剛落,蘇明樟步伐又開始加快,回到他原本正常的速度。


    江蘊趕緊提裙小跑兩步,問道:“我可是說錯話了?”


    “沒有。”


    蘇明樟語調涼涼,沒有太多惱怒和責怪,隻是有些寡淡的不悅。


    她當然沒有說錯話,她隻是連詢問一下他去多久,幾時回都不知道。


    他想念她是年歲小些還不夠懂的關心,可又覺得這關年歲小什麽事?


    便是三四歲的孩子,見與自己親近的人要出遠門了,也會扒拉著那人的衣角,問上一句何時回來。


    偏她不知道。


    沒心的。


    身後小姑娘有些著急了,跟上來追問道:“我若是說錯了話,你與我隻說呀,相爺不是最討厭拐彎抹角嗎?”


    他喜歡有話直說,也喜歡別人同他有話直說,可他現在卻突然覺得,這樣的事,她若是自己沒有自覺,他說了又有何意義?她到頭來不過是當作任務一樣去完成罷了。


    江蘊心裏沒底,可因著在宮裏,又不好有什麽顯眼的動作,隻能加快步子一直跟著他,直到走出了宮門,看到相府的馬車後,江蘊才稍微大膽了一點兒,抬手拉住蘇明樟的衣袖,“為什麽不說話?”


    蘇明樟道:“說什麽?”


    “說你為何不悅,可是因我而頂撞了靜蘭公主,你心中後悔?”


    江蘊站在黛瓦紅牆前,鬼使神差的有了這個猜測。


    蘇明樟腳下一頓,轉頭看去,他真想把她的腦子打開,看看裏麵都是些什麽。


    誠然,江蘊對他也是一樣的想法。


    程風把馬車駕過來,棗紅色的馬兒往前多走了兩步,很合時宜地站在了兩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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