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樟問道:“她做什麽了?她與你們不一樣嗎?”


    “對,她直接去了大房大公子屋裏伺候,不必與我們一起幹粗活。”


    蘇明樟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懷疑你所言,但你因此便判斷她早於大房為伍?”


    他那大房的堂兄,好色知名是蘇家上下都知道的,那時柳兒姿色尚可,許是看中了她那張年輕的臉,便收入了房中。


    “奴婢說了,沒有證據,隻是猜測,但那時我們到了大房的後院,就直接被管事的婆子趕去幹活了,大公子根本不回來這種地方,沒有什麽機會偶遇她,是她跟管事的婆子說了什麽,我就沒再見過她人,再見時也是奴婢幹雜活時路過小道偶然看見的,她與大公子……總之關係絕非尋常,再後來沒多久,奴婢就鑽狗洞跑了。


    總之她就是個騙子,相爺覺得奴婢多想也好,總之奴婢就是覺得她來到相爺身邊,是大房的意思,她就像是先認識大房的!


    奴婢當年年紀小,出事時隻聽說是什麽文書、字跡什麽的,奴婢雖聽不懂,但文書、字跡這些東西,應是與書房密切相關,那時候她不就愛進相爺您的書房嗎?夫人也是覺得她這樣會打擾您,才對她愈發不滿,你說她為何這麽愛往您書房鑽?奴婢這些年來,越想越覺得她有問題……


    沒見到她還好,見到了她,那些想法就夜夜在奴婢腦中揮之不去,奴婢本就想她死!即便她沒有傷了阿蘊,奴婢也想她死!”


    看到她活著,青姝心裏就跟有根刺一樣,一閑下來就滿腦子是過去的事,和她那張討人厭的臉。


    她這樣一口氣把憋了這麽多年的心聲吐出來,突然從頭到腳一陣暢快。


    但蘇明樟卻指尖冰涼。


    青姝不會誇大其詞,也絕無必要騙他,他聽得出她說的都是真話。


    至於柳兒和他那堂兄如何如何,他半點兒也懶得去想了。


    他在乎的是青姝後麵說到的,他蘇家二房被落難的原因。


    這件事情,他當年自以為查的很清楚。


    最初,蘇家大房和二房分家,也是因為對局勢政見的不同,當年正是太後和江太傅一黨勢力大起的時候,朝中越來越多的官員倒向江太傅,而作為回饋,江太傅自然有讓所有人收益的本事。


    他吃肉,官員們喝湯,這口湯實在是太香了,蘇家大房也忍不住。


    蘇家算是走下坡路的世家,唯一傳下來的爵位,自然是落到大房長子頭上,他決定了要去喝這口肉湯,二房無可奈何,隻能分家。


    二房以為,太後一檔起勢太快,等皇帝反應過來,一定會有所打壓,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這渾水,蘇家不該趟。


    但其實大房也並非沒有半點兒遠見,他們自也知道,要喝肉湯,總得幫人幹點兒見不得光的活,這事兒有風險,但一旦成了,蘇家或許可以重新走上坡路。


    於是他做了兩手準備。


    按照大房的計劃,若是成了,好處大房獨占,若是出了問題,二房滾出去背鍋。


    他們一切行事來往,主要靠書信,而為了做第二手準備,大房從一開始就打算用二房的字跡來通信。


    奈何兩房向來也不太緊密,二房父子們的字跡,大房不夠了解,若是要仿得相像,必須要有他們的親筆放在眼前才可。


    可二房提了分家後,很快就搬出去住了,半點兒不拖泥帶水。


    事情鬧到這份上,他們之間自然不會有走動,他要用最不讓人起疑的方法弄到二房親筆,便派了女人過去。


    柳兒是她買回來的,確實是即將被賣去花樓的可憐姑娘,身世淒慘,無依無靠,但絕沒有那麽單純,她有心機,想攀附。


    這正是大房需要的。


    柳兒先認識了大房大公子,雨中攔車哭求的那一幕,也正是他教的。


    蘇明樟有些頹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支著腦袋,覺得頭暈目眩。


    他當初親自查案,辦了蘇家大房,但從來沒有懷疑過柳兒。


    當初他發現大房是盜用了自己的筆跡,自然而然地把罪過放到了府中負責買筆墨紙硯的小廝身上,那小廝一直是負責書房筆墨這一塊,從他很小時,就記得那小廝就時常出入書房。


    更關鍵的是,當初他抄家大房時,沒有找到這個小廝,便更加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因為他就是知內情者,所以早早就被殺人滅口了。


    而事實是,這小廝多年來幹習慣了書房的活,一時間被刻意刁難幹粗活,可以說是幹得一塌糊塗,再加上心中記掛舊主,所以表現得多有不服,便被殺雞儆猴,打死了。


    蘇明樟也是被青姝這樣一說,才回味出幾分不對勁來。


    柳兒不怎麽識字,但卻說最愛看他寫字,幾次求著到書房伺候,他才答應了。


    她不僅看蘇明樟寫,還讓抄寫些詩詞歌賦,說什麽夜裏見了他的字,都會睡得更安穩,蘇明樟那時隻覺得是少女的小性子,他也是樂見其成的很,隨手寫些詞句,送給她。


    而那最恐怖的一夜,是一群官兵,手裏捏著幾分與他字跡一模一樣的書信,然後抄了整個府邸。


    正是因為那段時間,江太傅那頭的小動作太多,皇帝眼裏進了不幹淨的東西,於是大肆震懾了一番,該殺殺,雷厲風行不給半分求饒機會,蘇家二房在那時,慘被脫下了水。


    而這件事過了沒幾天,剛打了勝仗回來的暄親王知道了此事,他勸皇帝不可因怒而暴政,否則定會朝局不穩,江家已經獨大,若要應對,就得先冷靜下來,扶植一個能與之對抗之人,但那人不能是他,他手中有兵權,若是再給過多權勢,必然會出大問題。


    於是暄親王暗中接下了這個艱巨任務,他先是把前幾日發生的事情做善後工作,同時再詳細調查,還要物色何時的扶植人選。


    也就是那時候,他撿到了蘇明樟,護住了蘇明樟。


    暄親王清楚的記得,他初次看到那個少年時,他滿身都是死氣,又絕望,又冰冷,且不願開口說話,神情陰鬱而呆滯,活死人一般。


    而那時的蘇明樟,滿眼都是母親將他藏起的那一幕,再下一幕,便是她死在血泊中的模樣……


    而此時此刻,他又想起來了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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