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進宮,家中人可知道?不如早些回去,免得老人家擔心。”


    蘇明樟第一時間轉移話題,不想讓江蘊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又或者是,不想再說方才那個話題。


    他這樣一麵本就不該讓她看到。


    但江蘊既知道了這件事,又怎會在讓他一人呆著,再弄丟半條命嗎?


    “外公那邊我自會解釋,讓他放心,真正讓人放心不下的難道是我?”


    蘇明樟道:“我心中有數,你先出宮回去,皇上那邊我自會去說,不會有人責怪你。”


    江蘊道:“相爺這是趕我走?趕我走,我便卷了滿相府的錢財逃跑。”


    “錢財本就是你的,至於跑路,我有的是辦法把你抓回來。”


    江蘊點了點頭,“既然你還是這般硬氣不需要我,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說的輕快,走的也幹脆,轉身直接把門一甩,留蘇明樟一個人在屋裏。


    門外天色暗淡,江蘊沒有半分要逗留的意思,抬腳就走。


    她走的比蘇明樟預料的要果斷,他雖是希望她離開,不要再追問他的難過之事,不要再看到他這副窩囊的模樣,但走的這樣快,他心中抽搐的發疼。


    掌風一揮,屋內為數不多燃著的燈火也全都暗了下來。


    他聽到江蘊腳步聲遠去後,長噓了一口氣,然後重新躺下。


    隻是才沒多久,門外風聲呼嘯。


    是下雨的前奏。


    不消多時,暴雨傾盆,單是聽聲音就知道雨點子很大,幾戶可以說是砸下來的,劈裏啪啦落到屋頂上,亂耳。


    蘇明樟是彈坐起來。


    算算時間,江蘊才走沒多久,估計此時都沒有出宮門,若她進宮是不是乘自己的馬車前來,回去怕是沒有馬車會送她。


    這個時間,大概率會在宮道上淋了雨。


    蘇明樟在屋內大致看了一圈,不見有傘,便想開門去尋宮女太監,拿了傘去尋江蘊。


    門被重重一推,單聽推門聲都可感受到其中匆忙,可是隨著門被打開,蘇明樟動作戛然而止。


    門外雨幕之內,屋簷之下,近在咫尺的地方,站著一個小身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那聲踹門聲似乎就在她意料之中一樣,她也沒有驚詫的轉身,而是緩緩回頭,“下雨了,走不了,所以回來了。”


    蘇明樟垂眸,見她鞋麵幹淨,裙擺也沒有濕透。


    若是走了半路跑回來,不會半點雨水不沾,畢竟雨勢這樣急。


    她根本就沒走。


    準確的說,是假裝走了,然後放輕了步子走回來。


    蘇明樟自然看得出來,江蘊也知道他看得出來。


    她今夜是真的沒打算走的,方才隻是去尋了個小太監,給了銀子打點,讓他幫著去醫館給外公報個平安。


    她今夜若是會走,除非心中完全沒有蘇明樟這個人了。


    她得來守著他這條狗命呢。


    天色陰沉,這個時節的雨也冷,使得周遭氣氛更加壓抑。


    江蘊語調故作輕鬆,問道:“相爺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


    小姑娘站在簷下,聲音不響,淹在身後的雨聲中,但總之蘇明樟聽清了。


    蘇明樟沒有很快回話,江蘊又顫了顫身子,“好冷。”


    這聲好冷一出,蘇明樟再沒有理由趕她走。


    他僵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框,江蘊自顧自從他胳膊下麵鑽過去,還吩咐道:“把門關上,風全漏進來了。”


    蘇明樟關了門,恰一聲雷聲驚天。


    閃電的白光衝進屋裏,閃了一瞬,照見蘇明樟唇色慘白,而江蘊背對著他,正想找燭火點上。


    “不必點燈了。”


    江蘊垂下手,“好,既是身子不舒服,就早些休息吧。”


    她說完就往榻上去,躺倒。


    蘇明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凝著那個背對自己的小身板,半晌不見她有追問的意思,於是緩步走過去,側身將她摟在了懷中。


    幾秒之後,江蘊將一隻手貼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背上,雨聲大,一時半會而也睡不著。


    不知這樣持續了多久,在漫無邊際的雨聲裏,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


    江蘊感覺身後人在發抖,伴隨著壓抑的啜泣,借著雷雨的掩蓋,聲音慢慢變大。


    蘇明樟哭了。


    他把頭埋在江蘊肩背上,江蘊想要轉身,卻被他的手按著,不讓。


    江蘊這會兒是出奇的乖順,什麽都依著他,她又乖乖側躺好,不做出要轉身的動作。


    直到她躺得半邊身子都酸了,屋外的雨才算是小了一點,於是隨之,身後人的聲音動靜也開始變小,是那種哭到疲乏後,斷斷續續的,輕聲的抽搐。


    “不要提,等明日,便忘了,可好?”


    蘇明樟終於開口說話,聲音有些疲啞。


    江蘊人雖清醒著,但還是選擇用迷糊一些的語氣,仿佛自己已經小睡了一會兒,困極了的感覺道:“嗯……”


    她總算是得以轉身,但全程閉著眼。


    江蘊在醫書中學了,心緒氣血鬱結,乃是許多大病的根源所在,然不懂排解的大有人在。


    這世道裏男子為天,所以男子哭不得,但天都能下雨,哪又有人真哭不得的?


    若是能大膽宣泄出來,反倒是對身體好。


    江蘊聽他哭完之後,才算是放心些,也真的想要入睡。


    她抱著他的胳膊,正半睡半醒時,蘇明樟也不知是和她說話,還是喃喃自語,道:“看著身居高位,是個聰慧之人,實則這世間再難有比我愚蠢之人,對吧……”


    江蘊雖是要入睡之際,但聽到這話時腦子裏自然而然就蹦出了答案,她迷迷糊糊,小聲道:“都蠢,誰年少都蠢。”


    那些聖賢書裏又不會教人如何識別情愛真偽,江蘊過去會被宋珩幾句花言巧語,騙得失了心智數月,想來自己母親,當年也是被江齊安哄騙,在情竇初開,對男女之情毫無防備心時,能遇到什麽樣的人,真真是要看看運氣。


    他們運氣似乎都不太好。


    江蘊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嘴裏喃喃道:“一群老謀深算的,費勁了心機算計你,你又不是天生神仙。”


    是後天修煉的。


    前十幾年,也是個被保護的極好的少年郎,沒見過什麽爾虞我詐,更不知什麽陰謀陽謀。


    “回頭,去廟裏燒香,道歉……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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