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神情複雜。


    他回頭看了一眼江蘊,然後眸中似乎閃過一絲恨意。


    江蘊一時不解。


    這般場景下,江晟自然是隻能和蘇明樟走,江蘊回到茶樓之後,才反應過來江晟方才的目光是什麽意思。


    榜上無他,他卻要進宮,江蘊的第一反應是,他的文章定是可圈可點,值得皇上親自麵見,之後如何加官進爵,要看他麵聖時的表現。


    但或許江晟的第一反應並非如此。


    江晟本以為自己隻是沒有中榜,但當他得知要進宮時,刹時以為是自己冒險太過,文章僭越導致激怒了皇帝,進宮之後隻怕不會有好下場,甚至不能活著出來。


    畢竟如果不是這樣,如果是因文章夠好,那又為什麽不能讓他名字上榜?


    所以當蘇明樟說明要他進宮的時候,他便覺得江蘊急匆匆追上他,隻是生怕他跑了,生怕他撿回一條性命。


    這也是江蘊後來才想明白的。


    但是,事實上,如果皇帝對一個人起了殺心,他就是逃到天南海北,也難逃一死,又怎麽會需要江蘊去追?


    但皇上心裏到底怎樣想,暫時還無人知曉,方才從蘇明樟臉上也看不出好壞,許是連他都不確定。


    是禍是福,也隻能等過後才知道了。


    江蘊回到茶樓後就有些悶悶,青姝便把果子推到她麵前,江蘊隨意吃了兩口,兩人又坐了一刻鍾,樓下的人稍稍散了些,才慢慢回去。


    直到傍晚,才有了消息。


    蘇明樟官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去了醫館,從側門進的,江蘊一見他,就知道是來說江晟的消息。


    怕事情解釋起來麻煩,江蘊張口先問一句:“是喜是憂?”


    “喜。”


    蘇明樟很果斷地回答道。


    江蘊暗暗鬆了一口氣,嗓音鬆快道:“那你說說是怎麽個喜?”


    蘇明樟道:“皇上問他不少問題,他都算是對答如流,主要因著稅收問題敏感,所以才把他叫去,之所以沒有上榜,是因為這榜上學子的文章都會公開於天下,但他大談稅收,其中不少大膽的言論,若是不加以修正製裁就宣揚出去,不見得是件好事,所以這才明明就將他放上榜,當然,更主要的還是他文章太過大膽,擔憂他心高氣傲,沒有謙和之心,所以不能輕易派官位給他,還是需要皇上親眼過目才行。”


    江蘊雖然不懂這些政事,但蘇明樟解釋的這樣詳細,她心中也明了了。


    江蘊:“所以你的意思是,今日他進宮本就是喜大於憂,但未必一定是喜,若是表現的太過狂傲,或者麵聖時出了什麽岔子,說錯了話,都有可能結果不盡人意,甚至是危險?”


    蘇明樟道:“不錯,正是如此。”


    江蘊點點頭,“總之結果是喜,那便是好的,以後也不必再住在廟中,讓江晗養著。”


    “隻不過,最後結果如何?我是說,皇上給了他什麽官位?”


    蘇明樟道:“因著沒有光明正大的上榜,所以官位不宜給的太高,至少與那一甲榜上的是不能比的,不然到時候流言四起,大家都喊著要看他的文章,影響也不好,故而給他派了個苦差,也是得罪人的差事,去戶部當了個差使,過手那些曆年來有問題的賬目,有不少皇家算不明白的糊塗賬,還有一些官爵權貴偷漏掉的稅收,全都交給他去要回來。”


    “這確實是個苦差。”


    連江蘊都能預料到這份差事有多難。


    跟一些刺刺到骨子裏的權貴打交道,還沒有足夠大的官名傍身,簡直就是去討打討罵的。


    蘇明樟道:“不錯,那些個漏稅習慣的權貴,一漏就是十幾二十年,讓他們一口氣補上,那得是多大一筆財,他們能跟你拚命。”


    江蘊:“可是會有生命危險?”


    蘇明樟道:“種種情況皆有可能,但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情況,此事若是能辦得好,將來平步青雲,飛身直上朝中也無人敢有意義,但若是辦不好,被人背後要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江蘊默了一會兒,道:“人各有命,我也就隨口一問。”


    蘇明樟道:“你既還有點關心,我自己也會多留心著,但你……”


    “我怎麽?”


    “不要操心過多,要先緊著自己的事。”


    江蘊:“我的事?我的什麽事?”


    蘇明樟道:“你說什麽事?”


    他這一反問,江蘊自然就懂了。


    江蘊:“那不是喜服都沒做好,我試也試不到,這兩日也沒什麽事要做,就在醫館安安分分唄。”


    蘇明樟:“我催過了,過不了幾日就能試到,還有我聽劉媽媽說了,有些東西不便教,但是給了你書看,可有仔細看著?”


    江蘊:“???”


    “劉媽媽跟你說這個?”


    “有何不妥?不能跟我說嗎?”


    江蘊:“妥……嗎?”


    蘇明樟道:“劉媽媽本就是我請來的人,我既然是雇主,她自然事事都要向我交代清楚了。”


    江蘊:“倒也是交代的太清楚了。”


    蘇明樟不與她扯這些,也不想她逃避問題,於是目光直視上她,“所以可以認真看?”


    江蘊扯了扯嘴角,打哈哈道:“這兩日外公看得緊,忙著讓我多看一些醫書,沒空看其他的書。”


    蘇明樟:“孰輕孰重你分不清?”


    江蘊:“你的意思是醫書不及那書重要?”


    蘇明樟道:“都重要,你最好雙管齊下,但如果隻能選一個……”


    “我就選醫書,難道你夜裏還能鑽來我房中給我換書?”


    “你隻要在這醫館裏,便會囂張很多,像極了王八縮進殼子裏。”


    江蘊:?


    “你說什麽?相爺是在說我是王八?”


    “你是王八我也喜歡。”


    “……”


    “出門右轉不送。”


    “我還沒吃飯。”


    “我這龜殼裏沒有飯吃。”


    “不吃不走。”


    “……”


    江蘊拂袖轉身,留下一句:“你非要厚著臉皮討飯吃,那你就呆著唄。”


    蘇明樟道:“我與你們一起吃,等下跟你外公說一聲,讓他這幾日對你寬鬆些,不要看醫書到那麽晚,畢竟你我快要成婚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也有更要緊的書該看。”


    江蘊炸毛,背對著他跺了跺腳,“行了,我知道了!我會看書的!你少去我外公麵前胡說八道。”


    蘇明樟見狀,微微垂眸,掩住眸底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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