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我們雖然沒有明確談過,但是我默默放在心上了,像是關於他的夢想、他想完成的那些事情……


    直到我與齊雋同居八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審核一份公關部提報上來的案子,陷入沉思。


    會司為了提升企業形象,有時會讚助一些藝文團體的演出,這一回是義大利知名的舞團來台會演,我們預計提供表演場地,以及一些服飾、配件上的讚助。


    我在文件角落簽名放行,交由公關部執行,並且交代公關部門,下個月劇團抵台時安排個時間,讓我與他們的負責人吃頓飯聊表地主之誼,千萬別失了禮數。


    團主羅勃特先生是個四十歲出頭、風趣健談的中年男子,餐廳是我挑的,與合的還有會關部經理,一方麵是接風柳表歡迎,另一方麵對方也堅持要當麵向我們表達謝意,並送上責賓席入場券。


    「那麽,我就代表本公司收下您的謝意及謝禮。」


    餐敘進行到三分之二階段,品嚐過主菜有個六分飽,開始有興致欣賞餐廳的演奏。


    「羅勃特先生,您是行家,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您認為水準如何?」


    「汪小姐也對古典樂有研究?」


    「不,我是門外漢,要我評論隻覺得聽了順耳,還想向您請教請教。」


    在專業領域得到相當的尊重,羅勃特滿意地認真聆聽起來。


    「他的音樂有靈魂,初步來說已經有職業水準,但我覺得,他的天分不隻如此,你知道的,真正的藝術表演,不隻是職業,而是發揮極限潛能後的登峰造極。」


    「您也覺得他是可造之材?」


    「是的。」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獲得如此正麵的肯定,我鬆了口氣,一方麵也覺得與有榮焉。


    羅勃特自然不是傻瓜,也聽出我話裏的弦外之音。「是汪小姐認識的人嗎?」


    「是啊。」我大方承認,抽出花瓶內擺飾的紅色玫瑰,招來侍者,請他送給目前的小提琴演奏者,感謝他送給我如此美好的音樂。


    一曲奏畢,台上的男人聽完侍者的轉達,目光朝我們這裏望了過來,表情微微錯愕,我適時回了他一記淺笑。


    他收下玫瑰,低頭不曉得跟侍者說了什麽,再回來時,侍者手中多了杯調酒。


    「美麗的小姐,這是本餐廳演奏者的回禮,感謝您的玫瑰。」


    我微微紅了頰,收下他的「粉紅佳人」,也收下他的雙關語。


    結束餐敘,公關經理送羅勃特先生回下榻的飯店,我則是婉拒搭順風車的美意,留下來等齊雋。


    不必說,他知道我會等他,我們有這樣的默契。


    這家餐廳的演奏工作,是三個月前開始的,每周五、六、日三天,晚間約一至兩個小時,因為是高級餐廳,不至於發生太沒品的事,他考慮了一下,就接下來了。


    不到半個小時,他走出餐廳,看見前方等待的我,快步走來。


    「天氣那麽冷,怎麽不進車內等?」


    「我搭同事便車來的。」也就是說,今晚沒車可以開。


    他一副現實嘴臉,沒好氣地回我。「沒車還留下來幹麽?」


    我討好地挨靠過去,手伸到他大衣口袋裏掏啊討的,再遞到他麵前,攤開掌心裏的幾枚銅板。「有公車啊。」


    他哼了哼。「原來是想搭我的霸王車。」


    「不行嗎?」


    「有人都動手搶劫了,有我說不的餘地嗎?」


    我不以為意,笑笑地抱住他手臂,一同步行到公車站牌下。


    距離下一班公車到站還有十分鍾,我動動手腳,再跳一跳,想讓身體暖一點,他看了好笑,攤開大衣說:「過來。」


    我立刻快手快腳鑽了進去,感覺他兜攏大衣,密密將我包履在他的暖逸氣息裏。


    呼,好暖。


    我滿足地籲口氣,圈住他的腰,將凍紅的頰貼在他暖呼呼的胸口。


    「今天剛好領到薪水,想吃什麽快說,連霸王餐都讓你吃。」


    「別吧?你忘了我才剛從餐廳走出來?都滿到喉嚨了。」


    「你少來。」這種高級餐廳的鳥食,中看不中用而已,他也知道。


    「那不然——」我偏頭,礁見一旁的攤販。「大腸包小腸好了。」


    他表情複雜地瞥了我一眼。「你不必替我省這個錢。」


    「哪是?就真的很久沒吃了啊。」


    他拗不過我,還是買來兩份大腸包小腸,還附加一杯熱奶茶,那是讓我暖手用的。


    公車來了,我們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趁他去投零錢時,我心機很重地把夾在裏頭的蒜片挑到另一份。身為一名優雅的淑女,這個步驟絕對是必要的。


    他回來以後,看都沒看就知道我搞了什麽小動作,涼涼說了句:「你以為最終受害者是誰?」


    對厚!百密一硫!依這家夥的惡劣本質推測,一定會滿口蒜味故意湊過來,然後搞舌吻那一類的……


    「你不用把期待擺得那麽明顯。」


    「……」誰期待了!這個痞子!


    沒讓我抗辯,他冷不防逼近,喻住我的唇。


    「唔……」有乘客、還有司機會看到啦,我不想以妨害風化的罪名被抓進警局……


    「我擋著了。」這家夥絕對有預謀,不然還知道我想說什麽,事先勘察好角度……可惡,真的都是蒜味!


    「汪詠靚,你真是個奇怪的千金小姐。」


    抵著我的唇,模糊音律送進我口中。


    幹麽?有人規定千金小姐一定要是怎樣嗎?我哪裏奇怪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閑聊,他順口問了餐廳裏的事。


    「應酬?」


    「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


    就是說台麵上是,台麵下絕大部分是我個人的私心。


    「等確定再跟你說。」


    他眯起眼,不滿我模棱兩可的回答,大概是又想起上回的「應酬事件」。


    「沒有任何曖昧喔。」我趕緊聲明,實在是怕了他了。


    他哼了哼。「我又沒說什麽。」


    他現在就算跟我嘔氣,也不會下那麽重的手——我的腸胃炎同樣也嚇到他了——不過會小小「失常」一下,把酸的煮成鹹的,鹹的煮成辣的,還不至於難以入口,就是味道怪了些,點到為止,我大概就曉得意思了。


    隔兩天後,羅勃特先生主動跟我聯絡,說是想和那位小提琴演奏者談談,我居中牽線,沒想到兩人相談甚歡,談到某一段曲目,那是齊雋偶爾接觸、極力喜愛的作品,沒想到是出自羅勃特的得意創作,即興演奏了一段,還讓羅勃特先生大讚他是少數能表現出這首曲子創作之魂的人,當下開口邀請他擔任這節曲目的小提琴演奏。


    這結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羅勃特先生是個惜才的人,看見了一顆明珠,就不會舍得任它一直蒙塵。因此,當舞團結束台灣區展演,離台前要我代為問候齊雋,並關切他有無繼續深造的打算時,我便順勢提出了原先計劃的事。


    對方很幹脆地應允,並說:「希望有一天,我們在舞台上再度相遇時,他已經發光發熱。」


    「會的。」我相信會。「我會轉達您的問候,並代齊雋感謝您的愛才之心。」


    對方笑了笑,似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他很幸運,有你這樣的……嗯,你們中國人是怎麽說的?紅顏知音?」


    「是的,很接近。」我淺笑,收下他的讚美。


    那天我特地提早下班,去書店搬了幾本書回來研究。


    齊雋一直到入睡前進房來,看見攤在矮幾上的書本,順手拿起一捆滾落地麵的毛線球。「你躲在房裏一整晚,就是在搞這些?」


    「是啊,我想學打毛線。」


    「行不行啊?」他麵露質疑,看毛線在我手中糾結。


    「幹麽瞧不起我?雖然以前沒有接觸過,不過我學東西很快的。」


    研究了一晚,有稍微摸出點脈絡了。


    太繁複的織法目前還挑戰不來,不過簡單織一條圍巾應該還不成問題。


    「我以為你躲進房裏,是在用無言的抗議向我表達不爽。」


    「我幹麽不爽?」


    「你說過,我要是再害你錯過一次晨間會報,我就死定了。」


    「嗯……」對厚,我好像說過這種話。


    經由他的暗示,聯想到今晨那場火辣辣的糾纏,臉頰紅了紅。


    「還敢說!你會害我變成大胖子。」老是把自己說過的話吞回去。


    他跟著擠進沙發來,看了一下,也手癢一起研究。


    「你不要鬧啦!毛線快打結了。」他根本就是來鬧場的。


    玩了一陣子,他覺得無趣了,倒頭往我腿上一躺,無聊地玩起毛線球。


    「你不是想睡?先去睡啊,我還要再研究一下。」都十一點半了,這人的生理時鍾比灰姑娘還準。


    「我等你。」


    這隻無尾熊,八成是沒有尤加利樹可抱,睡不著。


    我放下鉤針,低頭瞧他倦懶的神情,頰容無意識蹭著我大腿的舉動,勾起我幾近愛憐的情感,想笑、又有點心酸酸。


    人都還在身邊呢,我就已經開始思念,真舍得放手讓他走嗎?


    「平常工作已經很忙了,幹麽突然想學打毛線?」


    「奧地利應該很冷吧?」我凝思了下。


    他一臉困惑,不太理解前後兩句話要怎麽兜起來。


    我伸長手,抽出壓在毛線教學書籍下的物品,遞給他。


    「這是羅勃特先生替你寫的推薦函,你再找個時間回學校申請曆年成績就可以了。有了業界知名人士的推薦函、再加上你在校的優異成績,要申請到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入學資格,我相信不難。」


    「等等、等等!我什麽時候說要去讀了?」


    「你不想嗎?」


    「想,可是不是現在。」


    「眼前就有那麽好的機會,現在不去,你想拖到什麽時候?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那些我會打點好,你不用擔心。」


    「我為什麽要?」他繃著臉,不甚愉悅。


    「別別扭了,齊雋。」我指尖輕輕撫過他眼眉,化開他深亮的眉心。「你知道該怎麽做才是正確的,不要讓無謂的驕傲自尊綁死自己,那很不智。你隻需要問問自己的心,你想要什麽?怎麽做才能讓自己得到真正的快樂,這樣就可以了。」


    我是這麽想的,也希望他這麽想。


    這些日子以來,他真的快樂了很多,我的寵、我的縱容,不是沒有代價的,瞧,我換來了他真心的笑容。


    原本深逆的眉心,一天一點地化開,他現在,眼底已經沒有初識時的沉鬱氣息了,偶爾還會好心情地鬧鬧我,誰說不值得?就算,要我放手讓他走……


    他抿緊唇,不吭聲。


    「別以為我是無條件幫你,親兄弟都還要明算帳呢!記不記得我說過,每一筆我都會好好記著,等你將來雙倍還我,我這個債主都這麽相信你了,你難道對自己的還款能辦沒信心嗎?」


    他盯著手中的推薦函,久久不語。


    「如果我真的去了,那、那你、我們……」


    我知道他想問什麽,柔聲安撫他。「你不用急著厘清什麽,安心完成你想做的事,在我們之間沒有明確做個結束以前,我都會在這裏等你回來。這幾年,也讓我們好好想想看,該怎麽定義我們的關係,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想跟我在一起,我們再來談,這樣可以嗎?」


    「你……」他聲音哽了哽,低啞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我在說,我等他,即使沒有承諾,也願意等,等他為我們之間下個定論。


    有承諾又如何呢?海誓山盟的愛侶,就一定能保證拴牢對方的心,感情絕不變質嗎?要了,我不見得就能比較安心。


    真正的安穩是取決於自己的心態,不是等著別人來給。


    我甘心等,也願意等,就算等到了最後,結果不如預期。


    寄出入學申請後,我們也收到學校寄來的麵試通知,我挪出時間陪他去了一趟。


    一切都很順利,齊雋取得入學資格,隻等明年春天,他就可以飛往遙遠的國度,實現他的夢想。


    我為他感到開心,心卻莫名地酸楚。


    我替他織了一條圍巾,打點所需,將那本為他開立的存摺放進行李箱的最底層,最後看著屋內幾處空下來的角落發呆。


    齊雋洗完澡出來,由身後輕輕抱住我。「舍不得我了?」


    「嗯。」 酸酸地應聲。我是舍不得,這沒什麽好不承認的。


    他扳過我的身子,低頭吻吻我紅紅的眼眶。


    「我答應過,不會背著你亂來,你也不可以。」


    我被他計較的口吻惹笑。「好。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多笑一點,你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憂鬱,可以的話就多接觸人群,怕孤單的人就不要一直孤立自己,有什麽事情記得打電話回來——」


    他沒等我說完,低頭堵住我的唇。


    他離開後的第一天,我下班回來,看著沒有飯菜香的屋子,未開燈的房間,悄悄寂寂,一切都恢複到他未出現前的樣子。


    一整晚,過分的安靜,讓我極不適應。


    入睡前,身畔缺了偎靠的對象,幾度驚醒。


    淩晨三點,再也睡不著。


    我爬下床,打開清空大半的衣櫥,拿取一件他穿過的衣物,抱在懷裏。


    自從確定成行後,一直蓄在眼底的淚,終於滾落頰腮。


    我再也、再也無法漠視那強烈的感覺。


    我愛他。


    與他在一起這一年的點點滴滴浮現腦海,我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對我而言有多特別,卻沒有一刻這麽清晰、這麽篤定地確定這件事。


    我真的,很愛很愛這個男人。


    所以,我願意以他的快樂為快樂,用分離換取他實現夢想的機會……那是我愛他的方式。


    齊雋……


    我無聲喃喚,讓繾綣的情意繞在舌尖,細細品嚐。


    開始了等待,才知道那有多難熬。


    以往,安於一個人的日子,是因為無所堊礙,而現在,心上有了重量,一個人的日子裏還會有思念、酸楚隨之而來。


    有了期盼,會開始一天天數著他的歸期,那樣的酸疼滋味,沒有經曆過等待的人不會知曉。


    他離開的第一年冬天,清晨準備出門上班前,我接到他的電話。


    約略估算了一下時差,這時候維也納應該是淩晨一點左宕。


    「那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他喃喃抱怨。「這裏好冷。」


    「幫你打的圍巾呢?」


    「圍著了。還是好冷。」


    光是聽著他的聲音,我胸口便衝激著軟軟的浪潮激蕩。「等忙過這陣子公司的年底結算,我再幫你織一件毛衣。」


    「……」


    「齊雋?」


    「……想抱你。」


    我沉默了。


    他也不急著搭腔,兩相靜默,隻要知道彼此就在另一端就夠了。


    他利用課餘的時間打工,每次回台灣都是來匆匆去匆匆,彼此真正能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不多,我又何嚐不想他?


    於是,就在工作大致忙到一個段落後,我請了一星期的長假,遠渡重洋。


    我知道這太瘋狂,但我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行為,就因為耳邊輕回的一句話,鼓動耳膜,震動心房。


    他上完課回來,在住處門口看見我時,顯得極錯愕。


    「你……怎麽……」


    「你不是說,想抱抱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冷靜下來想想,好像真的太衝動了,也不曉得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他很快地反應過來,幾個大步上前,用力抱住我。


    那一晚,他很失控,纏了我整夜。


    「你收斂一點……」我快窘死了,完全無法阻止他脫韁野馬的狂恣索求,同一個屋簷下,還有與他合租的兩名室友呢!也不曉得這裏隔音如何……


    「管他!他們有時也會帶女伴回來。」


    言下之意不就是——隔音真的不怎麽樣?!


    完蛋了,我明天哪來的臉走出這個房間……


    他一直鬧到天色朦朧亮起,才放我去睡。


    被他弄得渾身疲軟,再加上時差問題,我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來,枕邊已經不見他的人影。


    應該去上課了吧。


    我赤足下床,才打開房門,就聽見客廳傳來對話聲。


    「玩到天亮,你也太猛了吧?」是齊雋的英國籍室友,我超想找個地洞鑽,真希望自己聽不懂英文。


    「你們三天兩頭地玩,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講,才一晚你有什麽好抱怨的?」


    原來他真的有信守承諾,很乖很安分,沒有亂來。


    「哪裏釣到的?看起來很良家婦女,肯跟你玩?」


    「我們是固定的伴侶,不是那種路上隨便找的一夜情,你不要亂說話。」


    「嘖,原來是真的。」


    「我早就說過了,是你們不信的。」


    他轉身準備回房,也不曉得為什麽,我下意識趕緊溜回被窩裏裝睡。


    他開門,放輕步伐走近床邊,低頭親親我,我假裝被驚醒地張開眼。


    「醒了?起來刷牙洗臉,帶你出去走走。」


    「你剛下課,不睡一下?」他昨晚像嗑了藥一樣,興奮地鬧我一整晚,不補個眠怎麽行。


    「不要。睡覺什麽時候都能睡。」


    但我不是什麽時候都在,我聽懂了。


    他很珍惜和我相處的時光呢。直到這一刻,我才肯定自己來對了,此舉讓他開心了,雖然臉上沒有太多情緒表露。


    他帶我去看他打工的餐廳,走訪幾處名勝,牽著手逛街,看見街頭藝人幫遊客即興繪畫,我看了有趣,也拉了他各畫一張。


    q版人物畫像,頭大大、身體小小,神韻逗趣,掌握了五官特色,乍看之下還真有個七分像。


    離開前的那一晚,我在整理行李,看見那張人物畫,悄悄留下屬於我的那一張,帶走了他的。


    隔年、再隔年,已經是齊雋離開後的第三年,我三十一歲了。


    那一天回家吃飯,被父親叫進書房私下聊聊。


    言談問,父親的歎息多了,拐著彎繞半天,才發現他要問的是這一句——


    「你要跟他耗到什麽時候?」


    他很擔心我,女人的青春有限,經不得蹉跎。


    如果是有目標地等,那還有話說,問題是那個男人什麽承諾都沒有給我,萬一到時候一無所有,我怎麽辦?


    看著蒼老的父親,我怎麽也沒有辦法,違逆一個父親的關懷。


    為了不讓他更操心,我允下那場相親飯局。


    有一就有二,開了先例之後,三十一歲生日的前一個月,我幾乎都在相親宴中度過。


    回到家,看著冷清的房子,突然好想哭。


    日子好漫長,等待像是無止無盡,睡不暖的枕被、深寂的夜像是沒有盡頭的黑,永遠隻能自己與自己對話……


    我不是不想有人陪,我也想要穩定下來啊!我也、我也有脆弱想依靠人的時候,不是無時無刻都像表現出來的那麽獨立堅強……


    蹲下身,抱著早已嗅不到他氣息的衣物,無聲痛哭。


    鈴——


    不知哭了多久,電話鈴聲穿越渾沌的意識,進入腦海。


    我胡亂一抹淚,慢吞吞地移過去,接起電話。


    「怎麽這麽晚才接?你睡了嗎?」


    是他!這時聽到他的聲音,情緒整個大崩盤,我不敢貿然出聲,咬著唇,淚水無聲狂泄。


    我真的、真的好想他……


    「不對,現在台灣時間算算也才晚上十點……」他喃喃道:「詠靚?」


    「齊……」一發聲,便哽咽得無法接續。


    「你在哭?發生什麽事了?」


    我搖搖頭,想起另一頭的他看不見,又補一句:「沒有……」


    然後抱著電話繼續無聲狂哭。


    「靚,上網開視訊,我要看看你。」


    「不要……」我才不要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


    「那就說話,告訴我怎麽了?!」


    我想,我一定是昏頭了,居然一個衝動,哭著問:「我們結婚好不好……」


    我想結婚……真的,好想。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有了歸屬,隻有我,還是孤零零一個人。


    結了婚,擁有某個人,也被擁有,是不是心就不會那麽無助、那麽彷徨、那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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